第四集 陈鹤川警校毕业后,历练几年,便成了一名刑警。 他风里来,雨里去。刀尖滚过,火里熬过,水里淌过,所有能皮开肉绽的疼痛事儿都经历过,练就了一身健硕有力的肌体。后腰上嶙峋的伤疤象征荣耀,每一道都有自己的故事。 艾黎不是没见过他身上的伤,她记得自己刚考上大学那一年,陈鹤川从事了危险的任务,为了护住人质,遭绑匪连砍数刀,送入ICU重症加护病房。 她和陈奕一起,站在灯火通明的走廊外等待。按照陈奕的话说是,从前的陈鹤川就是被艾黎“救活”的,现在的他,醒来的第一眼,必是想见自己的妹妹。 只有艾黎心里清楚,她早已和陈鹤川摊牌。他当她是个玩意儿,戏弄她多年,从未真正上过心,又怎么会想见她?她算是哪根葱呢? 少女心事总敏感脆弱,艾黎望着来回奔走的医生与护士,心生朦胧的情愫:只要陈鹤川能大难不死,她勉强喊他一声陈哥哥,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应该是同情陈鹤川吧?否则她怎可能为其他人心急如焚,拧碎一腔心肝。 后来,陈鹤川醒了。他睁开眼,眼睫如浓黑色的蝶翼,瑟瑟发抖。他看她一眼,在呼吸罩里窃窃私语,看那温柔的口吻,仿佛还把她当作死去的亲妹妹。 只是,她无法再接纳他的盛情。因为她早知事,身负重任,要替父亲而活,查清楚过去的事情。她是一路向背光处的人,和原本就属于光明与正义的陈鹤川格格不入。 她自惭形秽,不欲再与陈哥哥有瓜葛。何况,他待她也没半点真心。 艾黎的思绪飘忽一瞬,很快收拢。 陈鹤川已经问了她两次了:“你家住哪里?” 人前亲昵喊妹妹,人后冷漠像路人。 “我自己回去就好了。”艾黎傻愣愣往一侧躲,淋到了雨里。 陈鹤川冷漠地扫她一眼,随即伸手,将她大力拽回伞中,掐住小蛮腰:“湿了。” 艾黎脚下一个踉跄,投怀送抱,跌到陈鹤川温暖的臂弯之中,满嘴满鼻都充斥着男人霸道的薄荷香,以及洗发露独有的花香,甜腻清淡。 特别是,她的腰上一团火热……陈鹤川的手覆盖窄瘦的腰肢上,若有似无地拨撩。 明明说好了,只当妹妹的。 艾黎一惊,又从他怀中挣扎开。可惜男人力道太大,她被吃得死死的,动弹不得,任其为所欲为。 “再问一次,你家在哪?不然,我就带你回我家了。”陈鹤川对着她的耳廓,暧昧私语。 艾黎咬住下唇,简直要疯了,咬牙切齿道:“西风街第十二栋302室。” “真乖。”他的话语冷冰冰的,并未带着宠溺的音调。 陈鹤川真的将她送回了家,原本以为这厮会大摇大摆闯进来,结果他只在门口站了几秒,便走了。 艾黎看着男人渐行渐远的背影,回忆起他湿透了的左肩,心里某个位置塌陷,空落落的。 他不是好人,许是因为来日方长,所以暂且放过。 不要被骗了,艾黎。他已经戏弄你长达数年……绝对不能,被骗两次,还是同一个人。 晚上,艾黎懒得煮饭,点了一份外卖。外头恰逢瓢泼大雨,外卖员的电动车路滑,掀翻了盖饭。 对方的声音听起来像是个中年人,他一边战战兢兢和艾黎道歉,一边承诺会尽快送来猪肉盖饭。 艾黎不忍为难,这让她想起了父亲。 她温声絮语:“别担心,这份就当送到了,我签单了。我再点一份,让别的外卖员派送一下。快过年了,各行的人工作都不容易,彼此体谅就行了。” 外卖员哽咽道谢,艾黎挂断了电话。 又得多等一会儿了啊…… 艾黎险些饿晕了,楼道里响起悉悉索索的走路声。她以为是外卖送到了,急忙开门……一具宽肩窄腰的性感躯体恰到好处撞入眼底,胯间的牛仔裤松垮,露出一点内裤边沿,白花花的,印着CK字眼。 艾黎茫茫然抬头,瞅见人脸,惊得她后退一大步:“哥……哥?” 她的舌头打结,大脑也失去了运作能力。 陈鹤川怎么会在这里?! 艾黎大三就搬出学校,自己租房住,偶尔去上个课,考些证,没有住宿舍的硬性要求。她在这里住了两年,和房东关系极好,还是自己的学姐,自然照顾许多。 昨天,学姐好像是跟她提起,最近会有新房客搬进来的事情。 难道这个新房客是陈鹤川?!不,不可能,世界这么小吗? 艾黎下意识窥探,好了,这次不止是背,连男人光膀子的上半身都看得一清二楚。 陈鹤川在她的印象里一直是阴郁持重的形象,哪知他也会有这样肆意张扬的一面。独居时,不管不顾,整日里衣冠不整。 “我丢个垃圾。”陈鹤川抿唇,解释,“刚洗完澡。” “哦。”艾黎正想关门,却被陈鹤川堵在门口。 “等等!”他的手如同烙铁,嵌在墙上,死死抵住了门框。强烈的男性气息,一时间侵占了艾黎的五感,让她的一颗心砰砰乱跳,如临大敌,兵荒马乱。 “什么?”艾黎问。 “你的外卖。”陈鹤川将那袋子往前轻轻一抛,丢进屋内,示意他不会进入艾黎的私人空间。 “怎么会在你手上?” 陈鹤川玩味地问:“不喊哥了吗?” “……”艾黎不语,经不起逗。 “刚才看到外卖员来了,问了一下谁的,就接过来了。” “他会把东西给一个外人吗?” “我说,我是你男朋友。” “……”艾黎咬唇,不知道他想做什么,耳边回荡起他曾说过的那句话:“我们不再是兄妹关系,自此后,可以在一起。” “我困了,先睡了,晚安,哥。”她加重最末尾的一个字,强调这段关系禁忌,谁都不能逾矩。 艾黎进屋,将外卖袋子打开,一侧还有一杯用锡箔纸密封的姜汁撞奶。 诧异之余,艾黎拿勺子剜了一口奶冻,塞入口中,奶香四溢,入口即化,很好吃。 这是陈鹤川做的甜点,从小到大,他都只会做这一道甜点,独属妹妹的。 那个并非叫艾黎的妹妹,亲生的,血脉相连的妹妹。这次是真事,宋姨说的。 隔天是周日,没上班。一大早,艾黎就去城东一带打听宋茜司的事情。 不得不说,十几年前的新闻,个人信息保密工作做得不好。几次出镜的职员都没打码,记者直接问了采访者的真名。虽说仅有几个画面,一瞬即逝,不会招惹来大麻烦,但还是有隐患。 找了一圈,终于寻到了宋茜司的家门。 今天没人上班,正是拜访的好时机。 艾黎按响门铃以后,很快便有人来开了门,是个三十几岁的女人。八年前的新闻,当时宋茜司也不过是二十几岁,相貌变化不大,很容易认出。她烫一头波浪卷,眼妆没卸,衣着却十分随意,并非外出奔赴饭局的礼服一类,在家也是全副武装的装扮,想来休息日也会来人,是异性。毕竟女为悦己者容,闺蜜就不用这般盛装出席了。 “你是?”宋茜司睥了她一眼,目光像把细密的梳子,将她上上下下扫了个遍。 “你好,我是跟陈鹤川警官搭档的刑侦顾问,你喊我小黎就好。”这句是编的,然而陈鹤川的身份是存在的,所以暂且以假乱真。 “哦,你找我有什么事吗?”宋茜司不打算把她放进来,抵在门边。 “我们最近在整理旧的案子,有一些事情,想来和你核对一下。” “我可不记得自己跟什么案件扯上关系了,你不会是来诈骗的吧?”宋茜司傲慢地摊开手,向她讨要,“你的证件给我看看,刑事顾问也会有证件吧?请出示相关证据,不然我不予以回答。” 完了,将军。 艾黎不动声色地避开话题,直戳了当问:“八年前,您意指赵泽阳经理胁迫白芷出纳挪用公款,因为你曾和白芷是室友,在白芷自杀前一周,见过他们两个密谈。还说白芷一直联系着某个男性高管,而你笃定这个人便是赵泽阳,对吗?” “管你什么事?”宋茜司的声音弱下来,瞧艾黎的架势又不像是诈骗犯,她死鸭子嘴硬,梗着脖子喊:“证件呢?!证件拿出来!没有证件,你说个屁?!” “请问,是在哪里看到他们碰面的?你距离他们两个人有多远?这个距离要恰巧不被赵泽阳看见,又能准确认出赵泽阳的脸,想必很难吧?” “没有证件就给我滚!我不会回答这些问题的!”宋茜司推了艾黎一把,险些令她摔倒在地。 就在这时,艾黎被拥住某个熟稔的怀抱中,一只手递出了名片:“证件吗?我有,这是我的刑警证,以及警号。” 他是陈鹤川,怎么又是他?! 宋茜司如风吹熄汹涌的烛火,一下子没了声音,轻轻回答:“我,我记不清了,都是七八年前的事情。我好像是在越前街的蛋糕店里看到的,隔壁就是奶茶店,他俩就坐在里头谈话,只隔着一层玻璃窗,所以看得很清楚。” “时间呢?” “好像是晚上,又好像是下午。” “准确的时间!这种事情,你怎么可能忘?你和白芷,不是最好的室友和同事吗?你在新闻里都是这样讲的,每一个字,我都有录下来。”艾黎一字一句地说,每一个音都清晰可闻。 “是,是晚上,我想起来了!”宋茜司没有想到,自己还有被一个初入社会的小姑娘压制的时候。她难堪地咬唇,赶人:“好了,问完了赶紧走吧,我等一下还要出门!” “谢谢。” 砰的一声,门被重重关上了,拒人于千里。 艾黎将所有对话都记录在册,回过神来,正对上陈鹤川深不可测的一双眼。 他微笑,笑不及眼底,冷冷问:“妹妹,你在查什么?” “我……” “驯化一只野兽,最重要的是驱除它的有害性。所以告诉我,你究竟在查什么,艾黎。” 艾黎面色似菜,咬住了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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