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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姑娘,你这是……”    “我小字元,公子唤我元儿便是。”她走到马车下,抬首望着他,不卑不亢,“我有话,想要同公子说。”    “元姑娘请回吧。扶苏,却是实在没有什么,想要同姑娘说的。”他淡淡地回绝道。    她的眉头越皱越紧。    “那么长公子,是想要听元儿在此处说吗。”她半分也不退让,让扶苏的面色,却更是冷了几分。    僵持了又有半刻钟,扶苏叹了口气,这才同意了,寻一处僻静的茶楼详谈。    天色渐阴。茶水喝了一杯又一杯。强迫着公子到了此处,李玑珥却倒沉默了,不知该如何开口,更不知,该如何收场。心里头已经开始悔了。    难道果真如书上所说,情爱之事,半分勉强不得。亦或者也该图个循序渐进,万不该莽撞至此的。可她真想不透,她比那王芷衡,究竟差在了何处。    “你……你究竟,究竟喜欢她什么。”话未经思考已出口,她吓得险些咬断自己舌头。    扶苏着实是呛了一口。看着她,缓缓放下杯子,道:“元姑娘,不知你哪年生。”    “快及笄了。公子问这个作什么。”她道。    “秦王政十九年生,不当是十三么。”扶苏却又是瞥了她一眼,处变不惊地又为自己斟上一杯茶。然后才徐徐道:“元姑娘年纪尚幼,少不经事。今日之事,我知其未遂,与你可以不再计较。但元姑娘可易地而处,若今日,我与你两情相悦……”    “那我们……”她脱口而出,然后生生顿住,没有将后半句说出口。    即刻定亲。    扶苏轻咳一声,比了比茶杯,示意她先喝茶。    “若今日,我与你两情相悦,将要定亲。而衡儿……我是说,王芷衡却伙同胡亥,设计陷害于你,你当是何心情。”扶苏缓缓问道。    她知道他是何意。    “假若之事,元儿不愿多做思虑。若为他人想得多了,委屈了自己,这样的事情,元儿做不到。”她撇过脸去,触摸着有些烫手的茶杯,却好似不痛,不愿撒手。    前两日割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    “那便是,你与她的不同。”    猛地抬头。    茶的热气氤氲,好似模糊了他的眉眼。    “如若今日易地而处,她会思虑你的心情,亦会顾及我的心意。”他的声音依旧是淡漠而悠远,“元姑娘,你还小。你喜欢扶苏,不过像是喜欢一颗粲然的珠宝,亦或是一道你期许已久的珍馐,不攥在手里,不吃到嘴里,便没有任何意义。甚至,你宁愿砸碎那珠子,打翻那菜碟,也容不得别人得到。元姑娘,扶苏今日想要告诉你的是,这样的喜欢,并非真正的情动。”    她呆呆地望着他。    他嘴角的笑意里,还有着些许,一如曾经的温暖。声音也如春盛和煦的日光,照耀在她的心口。    莫名的,她鼻子有些发酸。    “可你……你,六年前,你救过我的,在易水河畔的山林中,我滚落山丘,是你……”    “是你记错了。”扶苏指尖摩挲着茶杯,望着杯中水平如镜,映着渐暗的天色。    “我没有记错,你的右手臂上,还有当时被我烧伤的疤……”    他放下杯子,眸光一点点抬起,凝视着她有些不安的眼眸,道:“且不论,我是否救过你。难道在元姑娘看来,恩情,便是倾慕了吗。”    她再一次语噎,傻傻地呆住。    “也许终有一日。”扶苏轻轻地声音,像是一根羽毛,轻盈划过她的心口,“你会遇到你真正倾慕的人。透过那个人,你能看到这世间最美的光景,而你自己的一颗心,也终将安定,此后再不惧怕风雨欲来,不忧功成名败。你说你喜欢我,可元姑娘,对我的喜欢,却促使你动了邪念而不自知,足可见,扶苏并不是你的良人。”    道不清心里究竟是个什么滋味,好似许许多多杂乱的情愫都涌了上来。    而她眼眶发红,坐在原地,不肯就这样起身仓皇离去,却又害怕在他面前无力地落下泪来。    “那……那如若我,我发誓,此后绝不再……”她手心收拢,紧紧地握住茶杯,指节一片青白。    “我已经有意中人。此生此世,我只愿娶她,期颐偕老,白首如新。”他说的话,敲击在她的心口,犹如重锤。    将她心底最后一丝火光,也浇灭殆尽。    八月咸阳,骤雨淋漓。街上行色匆匆,贩子们急着收摊子,妇人门将孩儿护在身下,纷纷跑到屋檐下避雨。    暑热的天里,没由来的一阵凉意,侵入脊梁。    -    箭头刺穿一滴雨水,破空而来。    街道上,他猛地警觉,连退数步,箭刺入石板的缝隙,箭尾所指,屋梁一席墨色斗篷在风雨中屹立,岿然不动。    又见其引弦搭弓。    箭在弦上,正欲再发,她的弓却被一支急速的箭射落,手心一麻,她惊愕地望向侧后方,却见策马而奔的李由在迎风而来。    身后数个侍卫上前,几番缠斗后,渐落下风,最终只能被押送到李由的面前。    “岑千秋,你要拒不认罪吗。连这岑家最后一个活口也要赶尽杀绝,你简直是毫无人性。”李由拔出腰侧的佩剑,刀尖稳稳地指着她,“我就算现在将你就地正法也不为过。你可还有什么要说。”    “郡守,我看此事还可再审问审问。”身边的县尉走上前去,“你究竟为何,灭岑氏七十余口人性命,还不快说!”    却见她呜呜几声,张着口,却不能清楚地说出一句话来。    李由这才想起,的确有言,此女先天有喉疾,不擅言语。之前的调查,也都是笔述而已。    而此时,岑铭之却徐徐从后方走来。    雨势渐大,头被强摁在地上的女子,侧头看着雨雾中的那身影,瞬间如同狂乱一般,激动地呜呜叫喊,激烈地挣扎起来,瞬间挣脱,抽刀向其奔去。    县尉当机立断,抽出身上的佩刀,朝着她刺去。    刀刺入她的背部,她浑身瘫软了一半,跌在地上。身后的侍卫立刻上前将她拿下。    “给我摁住了。”李由眉头紧紧皱起,下了马,走到她面前。    却看见,她沾了血的手,努力地想要在地上写着什么,但每一笔画,都被落下的雨水冲刷晕开。    他蹲下下去,凑近了。    “郡守!”身后人担忧地喊。    他隐隐觉得,似有异样。她赤红的眸里,透着几分绝望的光。    “你想说什么。”他低下头去。    “呜……咕咕……咕……呜呜……”她猛地挣脱开一只手,紧紧地揪住了他的衣袖。如同在一片黑暗里,揪住唯一的稻草。    县尉大惊,瞬间抽出佩剑便要一刀刺下,而李由却反映比他更快,用手中剑一挥拦下:“慌什么!”    一双墨色的鞋履,踩在染血的石板,停下住脚步。    方才,她说的那一句发音模糊到难以辨别的话,在李由脑中回想。    顺着那鞋履,往上望,望见岑铭之处变不惊的那一双眼眸。    拽住他衣袖的那只手,无力地垂下,溅起一滩血水。    他,不是,我,弟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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