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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脑屏幕里,一道隐着怒意与无限生气的眼盯着摄像头,每一根发丝都在为她逝去的牛仔裤叫屈。    易子期唇角的笑意转瞬即逝,等他意识过来的时候,点在屏上的指尖一顿。    男人若无其事的收回,手微握成拳抵在唇边,眼里汹涌的情绪重新被深静淡然掩住。    他将电脑一把合上,起身朝早已等候在门外的人走去。    今天去莫斯科,一周。    易子期没有青春期,对他来说,鲜少见面的家人、彼此戒备的兄弟姐妹、三天两头上法庭争夺遗产的易氏旁支、日渐衰败的易家里搅浑水的多,撕破脸下狠手的多,脑子清晰会为自己未来规划的也多,暗流涌动下,易子期从一团乱麻与两败俱伤里,学会了很多。  狡诈狠心者活,想活的人活。    他有时候回回头,真不知道时间如何流过的。    从他身上,从这个世界流过,无声无息的碾压。    只有三年,非常清晰地,易子期知道是怎么过的。1095天,1095个86400秒。    大学前他最多可以心算四位数互乘,多了没试过。但是九千多万秒有多长,易子期知道。    那是一个有期徒刑的长度。    *     徐恕原来就是个乐天派,站煎饼果子摊前等待时扭着屁股唱首rap的人才,学校每年的文艺活动少不了她。今年一首《爱如潮水》,明年一首《过火》,校园十大歌手,还是体育部副部长。和部长在操场比耐力,四百米跑到,徐恕跑下一个小半马,差点没把部长耗死。于是校园微电影兼宣传片里部长演女主角,她如愿以偿演了男主。    片子的剧情早被人忘了,徐恕那张男女通吃,模糊性别界限,洒脱帅气漂亮的颜倒是永远定格了。    留在学校的展示墙上。    所以同小组的校友,一个戴着黑框眼镜的温和小哥认出来了,看了半天一拍大腿,眯着眼睛问:“徐恕?”    成辉没想到他们认识,挑眉:“哟,老朋友啊?”    徐恕:“嗯?”她眯着眼仔细辨认了一番,有些抱歉:“你是?我们一个班的吗?”    “哎!你不认识我,”黑框小哥笑出一口白牙,摆摆手,“我新来阳光报社,跟着成哥才两周,以前跟你一个大学的,小你三届呢!但我知道你,学姐你很有名。”    徐恕在脑海里调出一个感谢程序的微笑,扬唇:“是……这样吗?”    “好,那这个我们就一起负责了!”    没等对方回答,徐恕一把拍了拍他肩膀,把多复印的一份资料给他:“赴月不会接受我们采访的,他们在风口浪尖上,我去走访过那几个投诉的顾客,在他们后厨门口拍过视频,看上去都没什么异常,但是有一个人,” 徐恕翻开某一页,指了指黑白截图上的人影:“他不是厨师,但从厨房台子上拿了什么往外走,放大看是一包食材,我做了对比,花纹和商标,很像之前一个角敏惠的牌子,但你在超市里不会看到,市场上也不会有敏惠流通的货,因为——”    徐恕顿了顿,道:“一年半前,他们家就被查封了。质监局那边突击,整个就是一塌糊涂。”    她又往后翻了几页,点一点:“这是当时的记录。”    徐恕转向成辉:“我觉得有必要再深入查。敏惠之前的新闻跟食物中毒有关。”    “但你怎么确定是敏惠?你能从后厨拿一包出来,才能确定吧?现在只是拿着截图在这里说事,未免有点武断了。”    许一潞冷不防开了口,她做这行四年了,经验比较丰富,只是原来是时尚娱乐那板,内斗的牺牲品,直属上司本来想把她直接开了,但不知道谁替她说情,最近才被调……她认为是下放过来,毕竟社会部的事又多又琐碎,有时候指不定还危险,且不讨好,不知道什么时候写了触线的报道,发都发不了。    “我说再查,”徐恕道,“没说现在发。”    “你!”    许一潞心情本来就不好,赶在职场动荡的关头,男友还跟她分了手,连哭了一周,核桃眼瞪着徐恕。    “行了,”成辉轻描淡写地一锤定音:“她的方向没错,继续挖。”    他们没有坐班的要求,一出公司,黑框眼镜赶紧和徐恕道:“徐学姐,我叫于耀,你思路真的好清晰!”    话音没落,许一璐臭着脸,冷哼了一声从他们身边走过了。    走向路边一辆白色的宝马。    有男人小跑下来为她开车门,许一璐遂施施然离开了,留给徐恕和于耀一脸尾气。    “听成哥说,许前辈家里很有底子,挺有钱的,最近准备听家里的建议,跟门当户对的人结婚了,上一个男朋友劈腿了,又被调来我们这,也许快辞职了吧……她应该对这个,”于耀晃了晃手里的厚厚一沓,“不感兴趣。”    徐恕静静看着他,耐心地听完。    “所以呢。”    “所以?”于耀愣了下:“我的意思是,可能就我们两个跟进这事了。”    “就算只有一个人,事也应该做完,只是快慢的区别。”    徐恕低头道,把资料装到双肩包里,戴好枣红的帽子,看着就像一个普通大学生。    她走出几步,又停下来调了调书包袋带子的长短。    “对了,还有一件事,”徐恕回头朝于耀笑了笑:“职场第一条,静坐常思己过,闲谈莫论人非。”    于耀快步跟上,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学姐,我没别的意思,就是没坐过宝马,随便感慨两句。”    徐恕看他一眼。    “如果我怕辛苦,就不会来做记者了!学姐放心!”    徐恕:“……学姐免了,叫我徐恕就好。如果你怕辛苦,你就应该在投胎之前坚强地爬开,不被生下来就不辛苦了。”     于耀不知道这是冷笑话还是反讽,思索几秒后哈哈哈笑了出来。    徐恕:“……”    那一刻开始她忽然觉得这位不是装傻,是真傻。    徐恕也无奈地笑了,拉过他的手跟他握握:“于耀对吗?我也没什么经验,我们一起努力吧。食品卫生这方面虽然调查不容易,但好在不会轻易碰什么高压线,到时候在网上先透风,顺风而行就好了。”    中午在赴月不同分店花费太大,晚上徐恕在外面跑都是靠麦当劳解决的。    吃到第三天,她回过味来了。    老觉得有什么有点不对,但潜意识知道不碍事,便没多想。    家里好像没人了,易子期这几天都没回来吗?    晚上是星期五,找到新单位的塔拉抓徐恕去喝酒庆祝,一直到很晚才结束,徐恕是想到了,所以老挂着这事,别是那天竖中指竖得易子期真火了。    以易子期的作风,他虽然不会轻易把谁搞|死,但他会把那人搞得生不如死。    出神的时候被塔拉挠了一把,她眼睛跟探照灯似得上下打量着徐恕:“你老实交代,最近有什么事?看你心神不宁的样子。”    徐恕啊一声,回过神来,讪笑了下挠脑袋:“没有没有,在想工作的事。”    结婚这事她是应该跟塔拉知会一声的。    但她感觉自己承受不住具塔拉女士的反应。    所以先瞒着再说,最好等塔拉回过劲来,这合同也就到期了。    “得了吧。”塔拉顺过桌上的威士忌喝了一口,翻了个白眼:“徐恕,我是不是没告诉你?”    “什么?”    徐恕抱着橙汁吸溜吸溜。    “你全身上下,”塔拉妖娆地从上划到下,食指一勾她下巴,漂亮尖利的指甲勾得徐恕痒,“散发着一股不是被|操|了,就是将要|被|操|的气息。”    徐恕橙汁喷了她一脸。    “别激动,你们正常人统称这为,恋爱。”    具塔拉毫不在意地抽张纸抹了抹脸,又掐了下徐恕的脸,扬起一个女王的微笑:“知道不?”    徐恕失笑,刚想开口辩解,眼前就相拥过一对同性情侣,她的话卡在喉咙里。    这里是家清吧,叫M\'s,风格清新,在市区最繁华的酒吧一条街内,塔拉自己玩得疯,但知道徐恕适应不了太吵闹的地方,每次都在这聚。    “看什么,这不是很正常,”塔拉瞥了眼徐恕在看的两人,“大同世界。”她想到什么,又亲亲热热扑过去,抱着徐恕摇来摇去发嗲:“老婆老婆,我发现男人靠不住,能回归到你怀抱吗~”    徐恕失笑,推了一把她:“别闹。”    眉心却微微皱起,那两个男人有点年龄差,真的很眼熟,好像不久前在哪见过。    她没看见他们的正脸,一个侧影,和走路的姿态,就让她觉得惊人的眼熟。    徐恕离开时架着晕晕乎乎的塔拉,怎么都不放心,让出租车把她送回了家。    塔拉家所在的别墅区和易家靠的不远,只不过易子期选的地方更幽静,又说动了邻居,占地面积更大些。    是塔拉表妹来开的门,她一见到徐恕就睁圆了本来就圆的眼睛,抽了抽唇角,眉头拧起,飞快把醉酒的塔拉拽过去:“你……你怎么还敢跟我姐混到一起!她以后还要嫁人的,让我姨妈知道了她会发疯的,以后我姐名声都不好了!”    徐恕低头看了看空空如也的手臂,唇角淡淡上翘。    “不好意思,以后不会了。”    徐恕是一个即使道歉,你也能从她的眼神和姿态中看出她真实想法的人。    塔拉表妹看得怒气更甚,厌恶地挥手把她往外赶了赶:“你以后别再找我姐了,扒着谁就不放呢你这人!”    门砰地在她眼前关上了。    徐恕对这情形早有心理准备,没太往心里去,麻烦司机又将她送到下一个地点。    原先她的家,现在也没有拆,居民区很热闹,补习班、干洗店、饭馆挤在一街上,热热闹闹。    她在街上漫无目的的走,走到一家足疗店门口,双手插兜,站在路边,视线望向不远处的民居,望向那里的某一户人家,四楼,小窗户里亮着光。    这里看得最清楚。    徐恕看了很久,就像欣赏一副名画。    如坠梦里,痴迷而漫长的一瞥。    人声鼎沸,对面的餐馆生意很好,红火得都快忙不过来,和她一样的普通人不断从面前经过,有牵手散步即将迎来新生命的夫妇,有拿着试卷愁上眉头的老人,为孙子担心着回家即将迎来的责骂,也有自己背着书包的小学生,眼馋着鸡排店里的奶茶和食物,但只能咽咽口水作罢。    徐恕走过去,蹲下来问那小男孩:“你喜欢什么味的?”    “椒盐。”小男孩失落地拍了拍兜,“零花钱还没发。”    徐恕笑了,排队买了一杯珍珠奶茶和椒盐味的鸡排,递给他,温声道:“吃完了记得擦嘴。”    他吃惊地接过,飞快地说了声谢谢姐姐,抱着鸡排和奶茶羞涩地跑了。    徐恕想起她妈说的话,无奈地踢远了地上的易拉罐:“你都瞎教我些什么啊。”    做个好人。做个有队排队,有老人让位,恪守底线和准则的好人?    会有回报吗?    她还不是这样,最善良的时候也就只能买点零嘴送人。    徐恕记得张珣的嘴脸,记得她儿子干得好事,记得他继续逍遥法外;塔拉跟她见面都避免所有可能谈起工作的话题。    徐恕也记得几年前的事,不了了之。    还继续?呵,她不要命了吗。    她摊开手掌,看了看掌心的川字,生命线绵长。    用食指从中划断,川字消失。    徐恕攥了攥拳,继续往来时路的方向走,接起一直作响的手机。    “喂。哎,顾叔。”     管家问徐恕什么时候回来,需要准备饭吗?    徐恕说不用了,挂断前又问:“等等,您知道易……少爷他回家了吗?”    管家好像想了几秒,过了几秒才道:“少爷几天前就去莫斯科了,后天坐私人飞机回来。您要去接吗?”    徐恕摇头:“我就问问,他行程我一般不太清楚,不好意思啊,打扰您了。”    “跟我客气什么。”管家呵呵笑了笑。    徐恕正要道声晚安挂断,人群中忽然一阵骚动,大家互相提醒着小心点,她抬眼望去,一辆中型卡车正从不远处逆行驶来,司机怕是脑抽了,一路上撞歪了两三个水果摊都没感觉。    她拿着手机又回头看了看,本能的觉得不对。    那车的行驶路线就不是直线,而且前方马路的宽度压根不够卡车顺利转弯。    徐恕的目光自然定格在方才看到过的夫妇上。他们也听到动静了,遂往路里面走了走,认为不会挡路了,便靠在一道慢慢散步。孕妇看着快足月了,丈夫低下头来温柔地抚了抚她的肚子,在跟宝宝说话。    她再次看了眼卡车,那司机的眼神似乎跟她盯着同一个方向。    那路线不对……    徐恕看到那司机,脑子一下就懵了,咬牙飞快冲了过去,朝那对夫妇大吼:“往里面走!!往里面!去店里,快!抱着你老婆走!!”    丈夫一下回头,惊愕地看向徐恕,同时看到了猛然加速的卡车!    他的眼神很快变了,是从惊异变得了然,带着慌乱与恐惧。    徐恕跑得飞快,看丈夫还在试图抱起他老婆,卡车又近在眼前,她扑过去,也管不了那么多,从背后一把夹起孕妇朝一棵树后飞速退去,同时朝丈夫高声道:“你往路那边滚!!!!”    惊慌的孕妇在她怀里挣扎不断,徐恕没空跟她废话,看准了后,将孕妇推到后面的路人怀里:“把人拉店里!”与此同时,卡车已经斜撞进了路边的树上。    卡了短短十来秒。司机在调整角度。    就在这个当口,徐恕已经冲了过去,她飞身跃起,跳进不算高的露天车厢部分。    司机正在慢慢倒退,准备转方向的时刻,打开的车窗外忽然一道人影闪过。徐恕抓着连接杆,从车窗内滑身进入驾驶室,司机回头的瞬间,她膝盖先行一步,狠狠顶上了对方的下巴。    徐恕没时间管晕了的司机,随意挤在狭小的空间里飞快挂了档、轻带了气刹。这坡度虽然不陡,但整体而言是个下坡的角度。    下车的时候有不少人拽着她问摄像机在哪?隐形拍摄吗?    只是徐恕冷着脸的样子实在可怕,逼退了不少好奇的人。她走到那丈夫跟前,问:“你报警了吗?”    丈夫脸色苍白,总得来说是冷静的,像是早料到了一样:“报了。”    “取消。”    徐恕微抬下巴,眸色淡冷,面无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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