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书阳一行一共五人,来自不同的五个国家,文化不通,好在都会英语。更好在穆书阳会汉语,他和其中一个中国人成了可以聊天的伙伴。 那位中国人叫展和,他对穆书阳说,自己原本是个大学老师,他曾经认为站在了教育体制的顶端,可以纯粹的一展自己科研的理想和抱负,但是现实告诉他并不是这样的。大家忙着评职称搞行政,整体大环境如此,他心力交瘁。最后,他选择辞职,卸掉所有冗余,来到非洲。 “哪怕这里条件艰苦到不像样,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可以看到脚下的路,我踏实。”展和这样笑着说。 穆书阳对他这个话还是很赞同的,但是他前面说的什么大环境的,他从未去过中国,只能很抱歉的表示自己不能理解。 展和叹了一口气,笑眯眯道:“没事,其实哪个行业都是一样的。是我自己的问题,我的性格只适合和病毒细菌打交道吧。” 穆书阳调笑道:“在这里,你要逼着自己和我打交道,哪怕我这人很是不招你喜欢。因为你没得选。” 他们很少能这样坐在草地上闲聊聊,因为大部分的日子,他们在与病毒争分夺秒。病毒在以一秒数以万倍的速度在人体扩散。他们迟一秒,也许就会多死很多人。 一眼放去,坦桑尼亚荒原仿佛连着天际,这里没有房屋,没有汽车,没有人类社会的半星点儿东西。 这里是上帝创造天地的原貌。宁静又美丽。 或许在现代人眼中,哈扎人落后又野蛮,但是反过来想,如果他们真的过得穷乏,为什么数十万年不曾思变? 因为人家过得很安逸,很饱足。 他们的主食是浆果和块茎,而这两样东西,非洲大地遍处都是。而且,他们动手能力超乎现代人想象,连小孩子也有打猎捕食的本领。哈扎部族没有头领,人人平等,猎得食物会平分。因为条件艰苦,所以人人劳动;因为食物从不匮乏,自然也没什么好争抢的。就是这么和谐安逸。 但是这种诡异的病毒破坏了这一切。 他们不知道什么时候身边的同伴就会倒下,不再说话;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忽然倒下,不再动弹。因为未知,所以恐惧。 穆书阳清晰的记得初来的那几天,总能看到一群黑人在斗殴,是那种你死我活架势的。 “难道哈扎人就这么好斗吗?” 翻译无奈道:“他们怕下一秒自己就吃不到了。他们不知道死是什么,但是他们从没饿过,他们知道死了就不能吃了。” 这话让国际救助队惊颤。 穆书阳的心由此坚定在了非洲这片大地上。一待三年。 其实在他们来的八个月之后,抗体研制出来了,可以很好的杀死病毒。疫情得到救治。也有几位救援队的成员留恋此处的纯粹和安逸,更希望带给哈扎部族现代文明,而不愿离开,可惜都没坚持很长时间。三年来,穆书阳送走一个又一个救助的研究人员,但是他自己没有走。 他看着哈扎族五岁的孩子长成个成人高的大孩子,见证了十几个哈扎族孩子的出生。他教他们英语,虽然他们不知道这种语言叫做“英语”,但是他们每个人都能说上两句,甚至到后来他们会用英语蛮不讲理的和穆书阳吵架。 比如有一次穆书阳被霸王蛛咬伤了,伤口迅速溃烂,哈扎人寻来一种草,放在嘴里嚼一嚼就要放在他的伤口上,穆书阳扯过来那草,顿时吓得面目铁青,他认识这草,一种致幻的□□,文献中有记载。他大喊大叫:“你们是想让我连蹦带跳十几个小时,然后力竭而死吗?”哈扎人用英语骂他STUPT,然后强制按住他进行救治。事后他们告诉穆书阳:这草是救命的草。虽然他们说不出来原理,但是祖祖辈辈都是这样的。 穆书阳后来研究发现:这草的确是毒草,但是它所含的毒液和霸王蛛的毒如出一辙,它们在人体内会对细胞表面形成一种竞争性抑制,从而不能进入细胞,被血液分解代谢。换句话说就是:以毒攻毒。 不过如何让后者的毒不伤害人体,全靠草药用量的把握,这就是原始人民的智慧。 除此之外,穆书阳用PVA,一种聚合材料给他们制了垫子,比桌子还大的垫子,在铺上干草,让他们不要再睡在土地上,和虫蚁蝎蛇亲密接触。 细数过来,最重要的还应该是教他们把肉烤熟再吃。 穆书阳现在回想,依旧记得初到哈扎族时,拉了几个月的肚子,天天拄着拐棍走路的样子。 哈扎人教他循着野兽的足迹猎食,他们说长颈鹿走路像跳舞,步子很大,鸵鸟却很优雅,足迹规律又小;教他如何根据风向判断大雨何时落下,他们说如果乌云在头顶,那大雨一定会落在别处;教他看到野猪时不要往树上跑,因为野猪会上树,而且比他还快;教会了他人与人最简单直白的感情…… 穆书阳从一个国际救援队的成员,成了他们的一员。 直到戴梓童用一份邮件把他召回了美国。凭借着对生物学及人类文明作出的贡献,他成了名噪全球的生物学家,哈佛大学终生教授。 此时的穆书阳穿着灰色的羊毛衫,一手抄在西服裤兜儿里,一手握着一杯白开水。他轻咂一口,眸子含笑的看着窗外,平坦宽阔的马路上车来车往,两旁的枫树叶哗哗作响,篮球场上年轻的大学生们在跑步,也有谈恋爱的。 一缕阳光洒下,很暖。 不过,沙发上坐着的人就没他那么悠然了。沙发上的男人握着拳头,眉头紧锁,看一眼穆书阳的背影,咂一下嘴,不看还好,多看几眼,连连咂嘴。完全一副恨铁不成的模样。 “梓童,你这样,别人会认为我欠你很多钱的。”穆书阳打趣道。 “嗬,你的中文水平见长哈,会开玩笑了?”沙发上的人正是他多年好友,中文老师戴梓童。他霍然起身,没有多余废话,一板丁钉道:“我会去见科大的校长,你得跟我回美国。” 穆书阳心里哀叹,都怪自己昨日一通电话。 昨日下午带着关思乐从实验室出来,正好戴梓童打来电话,他示意关思乐先出去,他接通电话。 “书阳,最近怎么样?” “活得还不错。” 对方传来咯咯的轻快笑声,“看来当初把你遣送中国的做法是对的。哦对了,我过段时间会去中国,你要接待我哟。” “那你提前给我一个具体的时间,也许我会忙不过来。” 对方提高了嗓门:“三年不见,你是和我见外了吗?你一个休假的人跟我说忙不过来?你是不是不想招待我?” “唔,梓童,有件事我应该告诉你……” “你病了?”对方迫不及待的猜测。 “……这段时间,我这里会有一个研究生。” 对方长憋一口气,然后破口道:“你还不如说你病了呢。我相信这个是你自愿的选择,因为没人能改变你的心意。但是我觉得我有必要提前去中国的日程,更有必要终止科大的合同,把你带回美国!” “你完全没有必……哈喽?” 对方已挂。 穆书阳知道戴梓童办事雷厉风行,但是也不至于风行到这个地步。十九个小时后,他这个一米九六的大高个已经扎扎实实的坐在了自己的办公室里,带着一脸的冷冰冰和深闺妇人才有的怨气。 “二十分钟后,到了上班时间。我去找你们校长。”戴梓童看了看表。 穆书阳耸肩:“校长可没那么准时。” 戴梓童皱眉瞧着他,穆书阳苦笑道:“瞧,我已经很适应中国的国情了。为什么要抓我回去?” “如果你不想回美国,我可以再把你发送去其他任何国家……” 穆书阳伸出手掌,打了个暂停的手势,笑道:“是那位女同学非要跟我,并不是我主动收的她。你把我抓走,抓去任何国家都会有这样的情况,并没有意义。” “我去和那小姑娘谈判。” “不用了,”穆书阳舒了口气,“我没打算收她,让她待在这里一段时间,然后,我以我的名义帮她选个好学校好导师。” 戴梓童还是一脸严肃:“然后跟我回美国。” 穆书阳无奈:“如果你觉得一定有必要的话,我考虑考虑。” 人家关思乐可不是这么想的。虽然那天穆书阳让她去实验室找他时,把话说的很清楚了,但是关思乐实在捺不住自己离他又进一步的喜悦。为此,宋菲菲和杨昊两人狂宰了她一顿大餐。 关思乐告诉自己,这段时间,自己一定要好好表现,要努力到令他发指,让他觉得撵自己走是一件多么不人道的事。 穆书阳的意思是,让她待在身边学习些东西,然后有个较高的起点,再给她找个国内此领域一等一的老师。如此,也算是无愧于心了。 可惜,穆书阳没有长在中国,没人告诉他算盘可不是这么打的。尤其是遇到了关思乐这等……女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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