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觉得这西山白露口感如何?”,曹安仁眯着眼睛一眨不眨的望着少年。 似乎要从上头看出朵花来。 “这老狐狸”,云离心内腹诽,“极是可口,不愧是洪州名茶。”,她缓缓放下茶杯,笑眯眯的看着曹大家:“六茎攸乐叶,笌壮叶厚,白毫密布,曹大家应是泡了五六回,茶汤才如橙黄浓厚,倒是费心了” 还想试探她?前世寇淮可是过街老鼠,来龙去脉早被容珏与萧元湛刨的干干净净。 出生地在洪州,而非京城,被乡绅地主夺了田地,吃冤案险些被棍棒打死,随着商队一路瞎混到了京城。 卷轴上的资料,她记得一清二楚,寇淮拿这些来试探自己,实在是无用功。 果然,曹大家的眼神逐渐锐利起来,“公子果真博学,只是区只是一介商贾,不知公子寻曹某有何贵干?” 凭白无故来了个少年,把他掩藏多年的老底都给揪了出来。 曹大家心中不免郁闷。 少年尽量摆出和善的笑容,“哪能啊,曹大家可是远近皆知的大善人,在下早有想与先生结交之心。”,她将手心处攥着的物件推向曹安仁,轻声问道:“曹大家可识得此物?” 瞥了一眼少年推到面前的木牌,曹安仁神色倏而惊变,噔一声从檀木椅上猛然立起! “你...到底是何人,此物是何人告诉你的!” 观其反应,云离心里暗喜,面上维持高深莫测,“这个嘛,是从在下机缘巧合之下获得的,其中缘由,曹大家应当再清楚不过”,少年望着男人的目光犀利,闪现隐隐的锋芒。 曹安仁忌惮的后退几步。 他自然清楚这个图腾,只不过将千机楼交给自己的王公公早已过世,经过他多年的换血,昔日前朝的刺客组织早已改头换面,他不相信还有人能找的上门。 该埋到黄土里的,就不应该重现人世。 云离感受到曹大家身上散发的杀气,不动神色将木牌拢回手心,听着曹安仁故作讨好的谄笑:“曹某自然知晓,师傅过世之前曾吩咐过,日后若有携千机符上门的故人,需倾尽全楼之力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只不过,王公公曾说过,这龙凤,乃是嵌在血图腾之上,公子这木牌恐怕.....难以服众”,曹大家眼中精光一闪。 “果真王德贵没把实况告知你”,少年叹了声,飞快探手入襟,曹大家还来不及说话,他猛地挥动匕首划破肌肤,一滴滴鲜血滴落在少年掌心木牌上。 血迹嵌入木牌雕刻的棱角间,刹那成就染血的龙凤图腾。 少年声音低沉:“如何,这不就是血图腾了么?”,曹大家噤声吸两口凉气,云离又道:“千机符是暗符,素来被各朝党羽争抢,怎可能如此轻易现世,所谓血玉,不过是迷雾烟,越匪夷所思,越难以令人捉摸透,你说是不是啊,寇淮先生?” 少年手心拢回木牌,似笑非笑的看着神色惶恐的曹大家。 须臾,曹大家终于屈膝拜下,沉声道:“见过主人,王德贵弟子寇淮参见主上” 云离后背冷汗渐热,还不敢放松,上前托起曹安仁双肩,“无须多礼,今日我来寻你,与前尘旧事毫无干系,寇先生大可放心” 千机楼若不是碰上了寇淮,早已成为朝代更迭之下的破铜烂铁,寇淮如此担心旧人找上门,不过就是怕某些痴心妄想复国的疯子将自己的心血付之一炬,得到少年这句话,他心中的杀意随之放松了半分。 “那...公子需曹某做何事?”,寇淮仍是习惯称呼自己曹姓。 少年看了眼门口小厮,曹安仁马上会意,将人遣了下去。 成败在此一举,能不能忽悠寇淮就看这件事了,云离指尖倒掐进肉里。 只见少年正色压低声音:“在下此次前来,乃是为解千机楼的一场大浩劫”,闻言,曹安仁神色一紧,“还请公子明说!” 少年道:“早先不是说过了吗?曹大家是远近闻名的大善人,只是行善之时不够谨慎细心,做的一些小买卖露了马脚” 曹安仁神情不甚自然,“曹某不明白公子在说什么?益和堂做的本就是无本善堂,何来买卖?”,男人旋转着指间扳指,矢口否认。 不见棺材不掉泪,这死奸商。 云离抹过掌心的血线,五指顿时沾上了血色,若有若无的在曹安仁面前扇风,“五指连心,唇亡齿寒的道理,曹大家莫非不懂得,那在下今日算白来一趟了”,她意味深长的道。 “若有一日,拿着此图腾的主子现世,绝不可轻慢,此人将是改变千机楼,乃至天下格局的大人物” 王公公的一席话在脑中回荡。 曹安仁别的都好,只是天生是胆子小,野心大的货色,挣扎了一通,终是被少年扑朔迷离的话折服。 “千机上下,任凭公子调遣” 等的就是这句话,云离眼中顿时激现锐利波澜。 接下来,她将曹安仁这次浩劫全盘托出,原来寇淮利用善堂在私下交易军需,各方节度使与各国朝廷的暗下兵刃之物,皆从天子脚下运出,他倒不是想通敌叛国,只因兵马军需从来油水最多,千机楼优势得天独厚,不捞一笔心中难耐。 结果在这一年东窗事发,寇淮多年心血毁之一半,他本人下狱受尽折磨,不仅毁容,还落得一身残疾。 少年正色而谈,眸下鸦羽似的睫毛,透着超出年岁的老练与睿智。 曹大家忽然发现,少年喉间略显扁平,他为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 云离正说着,忽然发现曹安仁心不在焉,奇怪道:“曹大家可有疑惑?” 她已将利害全数呈现,曹安仁片刻便回神,心里亦是震惊,甚至有种绝处逢生的庆幸,若是善堂被查出,朝廷定放不过自己,深想便是色变,冷汗直冒。 见状,曹安仁下决心问道:“可否容曹某多问一句,千机楼旁的不说,藏匿之能还是不错的,一般官府京兆若不细心探究,绝无可能发现益和堂,公子能否告知曹某消息从何而来?” 他仍在怀疑少年身份。 云离早有准备,放下木牌,转而掏出一块翡翠玉佩,饶有深意瞄向玉佩,待曹安仁看清后,不出意料瞥到惊变的神色,复又收回衣襟。 真是百用不爽。 日后找个机会感谢感谢贤王殿下。 他的态度已十八度转变,不再是忌惮,而是有一丝臣服的钦佩,“多谢公子及时援手,曹某即刻撤离军需,既有血符在手,日后公子便是千机楼新主,曹某马首是瞻” 这奸商想得美,慕云离忍着翻白眼的冲动,寇淮不愧是个人精,空手套白狼的本事当真厉害,她若不是活了两世还真被他忽悠了。 但这回可就不知道是谁忽悠谁了? 少年点点头:“曹先生放心,既然我出面了,日后定与诸位荣辱与共,有难同当” 她在心中暗暗加了一句:“在千机楼还有用的前提下” 这寇淮好好的商人不做,仍留着庞大的暗探组织,在天子脚下剑走偏锋,若说他没有逐鹿天下的野心,绝对不可能,日后看准机会还不是归顺了武帝,是故她搬出皇子再有分量不过,寇淮不仅暂时不会动她,短时间之内,她还能借他幕后的势力行事,至于日后收服之事,再徐徐图之。 “五日之后,长乐行宫中顺城郡主笄礼,在下需要曹大家助我一事” 曹安仁消息广泛,早已知晓五日后为数不多的几件大事,眼神暗了暗,最终道:“腕间梅花印的属下,任凭主子差遣” 这是把人交给少年的示意。 少年眼中划过一丝赞许,果真大胆,此人若是生在权贵之家,定是弄臣。 既然人家豪爽,云离自然得有所表示,点头道:“自家人不言谢,曹大家数年前埋在齐国的生意,依在下愚见,近日最好全数沉盘”,她点到为止不肯多言。 曹安仁点头,表明了解,如何处理就是他的事了。 少年又喝了几口西山白露,似乎兴致颇高,两人又相谈几回,越发让曹安仁捉摸不透这个少年,尚未弱冠,非皇家世族,智胆魄力却丝毫不逊色与他,任凭他拥有天罗地网的耳目,也想不出何时京城出了这样一位人物? 今日他本有一位要客要见,同样扬言持有血符的权贵,但是见着少年,他忽然决定今日得闭门谢客。 慕府路上 两人一番试探下来,云离尚未忘记在慕府周旋的檀香,既然目的已成,她便向曹安仁告辞而去,等待街巷处的人暂时散去,她方从后院钻了进去。 “小姐!”,檀香早已候了许久。 听小丫头说了一通府里的事,似乎还未有人发现她的离去,云离悬着的心略松,看了一眼被杂草遮掩的小洞,她已暂时堵上狗洞,日后可能还需要再钻几回,可不能让府里人发现。 此刻她也未料到,这竟是她在慕府最后一次站在这儿。 —————————————— —— —— —— —————— “曹大家果真想翻脸毁诺么?”,来人沉声问。 慵坐在檀木椅上正是方才的曹大家。 “非是毁诺,先前早已告知大人,千机主上早已现身” “那是假的,我家主子才是.....” 曹大家猛拍桌几:“够了,曹某不过是个商贾,若是令主有何锱铢,不妨下回找新主再谈” 一言便将祸水东引。 半响,来人撂下一句:“今日主子要事缠身,来日定再行拜访”,便无声无息离去。 片刻后又有人推门而入。 “当家,醉仙楼那位姑娘安顿好了,只是人不愿来红袖招。” 曹大家靠椅扶额:“查出来了吗?” “只知晓那姑娘是慕府赶出来的丫鬟,似乎....”,回想片刻,下人才道:“似乎是慕府三小姐赶出来的丫头” 曹安仁酌了口茶水,忽然发觉山白露滋味大不如从前。 “无能,尽查些没用的,退下!”,曹大家将瓷杯砸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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