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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当方圣哲穿戴整齐走出房门的时候,大家都愣住了,他们纷纷放下手中的活计慢慢向他靠拢,生怕他走两步晕倒。    一阵急促脚步声由远及近,方夫人在丫鬟们的簇拥下着急火燎赶了来,一下拉住儿子的胳膊,满脸惊恐道:“哲儿,你这是要去哪?”    “军营,军里管事的人少,我不在,云伯伯肯定忙坏了。”他一副精神头十足的样子,挺了挺背道:“娘,不用担心,我去去就回,再说这几天在屋子,可把我闷坏了。”    “那……那哲儿你……你万事小心啊……”见儿子去意已决,她放弃劝说,万般无奈将他送到门口,眼看儿子越走越远,不时还微微勾下脊背咳嗽几声。    军营,严格来说只能算是个巽风军在京城的办事处,位于西郊的一片空地上,驻扎着部分部队和一些军官,于天子脚下处理一些日常事务,和平年代里,宣明帝并未在西北边境驻扎全部巽风军,免得让柔然觉得在挑衅。    他朝西行着,不一会儿便到了西市,穿过西市,就离城门不远了。    于此同时,在天机营的暗室里,叶世安与梦归正聊着——    “越若舒成天在烟云阁里摆弄着她的香料,现在正研制新品种,叫什么花荡甜心……”梦归站在她的香料配置台边,鼓捣着几个瓶子里的红的绿的,小嘴一撅赌气一般:“哼!花荡甜心,名字倒好听,但怎么可能比得过我研制的五号香!”    一旁瘫着的叶世安已经听她这么神叨叨将近半个时辰了,终于忍不住干咳几声打断道:“说重点!让你去接近越若舒不是叫你去和她比制香技能的!这都快一个月了,天狼部的梦归小姐,你搞么子哟!”    即便她上司的语气都带着些不满了,她还是漫不经心的样子道:“哦,回战狼大人,她从物我纪山那里购买香料进行制香,看似简单交易,可我总觉得有些不对劲,反正说不上来,再给我点时间吧。”    “我中原大国地大物博,怎地去大和国进香?”他轻笑一声,本就翘着的眼角显得更加飞扬跋扈。    她白他一眼,科普道:“大和国有一种中原没有的花叫椿花,香味奇特,常用在给贵族女子制香用。”    “这样啊,是我孤陋寡闻了。”他歉意笑笑,挑挑眉道:“那你和物我纪山搭上没,有没有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    梦归嫌弃瞥他,咧了咧嘴一副大公无私样子道:“物我纪山,是石川物我家族的次子,他大哥物我稻目是天皇身边的谋士,物我家族在大和国的地位就像大魏的叶家,权倾朝野,哥哥从政,弟弟行商,看着也没毛病……我现在知道的就这么多,剩下的等我慢慢挖出来,操之过急之会打草惊蛇。”    叶世安长叹一声,抬手勾了勾眼下的疤,整理起满脑子的思绪……现在天机营的首要目标是查出并州的黑衣人身份,所以他派了笙歌,芳丛,芙蓉三人潜入各个档案机构,甚至不惜牺牲色相勾引公主让芳丛潜入宫中,但是依旧毫无进展;纪山和越若舒这边他派梦归盯着,刚也听到了,毫无实质性进展……    到底哪里不对呢?他将往日发生的一幕幕再次在脑海中重现……    “好了!”梦归将手中的小瓶摇晃均匀,倒了一点在手帕上,低头嗅了嗅,旁若无人地解释起来:“初闻是清雅橙花香气,舒爽精神,再闻便是玫瑰混合着茉莉的芬芳,颇让人迷醉,到了最后,是檀香的古朴与凝重,起到安静心神之效……完美!”    “来,战狼大人,你闻闻。”她三两步蹦跶到他面前,将帕子置于他鼻下。    “阿嚏!!!”叶世安正想的出神,不知突然鼻下传来什么个鬼味道,鼻间发痒,猛地大打喷嚏……    香味……对,是香味!!!    一个喷嚏喷出了叶世安的灵光,他想起刚见到纪山那日,虽然当时越若舒点了浓郁的檀香,但他依旧闻到了从纪山身上隐约飘出的气味,那气味说不上来,像是初雪刚融的小池塘,又像是春雨过后的泥土……后来,他烦了王华就转到越若舒那儿,同样的在她身上也闻到了这股味道,而唯独王华身上没有……也就是说,纪山和越若舒,绝对不是那日才初见,他们之前绝对在同一个环境里呆过,所以沾染了同样的气味……    一个大魏人如何和一个大和国人有联系,肯定是通过某个通道……越若舒是寒水军主帅越宁玉的女儿,寒水军多数守在海州城一带,对面就是大和国……越宁玉已有许久未回京,难不成……    “我出去一趟!”叶世安在梦归莫名其妙的眼神中哧溜不见。    **  越若舒本在烟云阁的门口准备一日的开张,远远地看到一个熟悉身影踏着晨光而来,再近一些,能看见他穿着那淡金色军装,上面绣着青鸾图腾……    “方公子!”她丢下手中的活计,笑着迎上,还未近他的身,自个儿的心脏便跳个不停。    “越姐姐好。”他停下脚步作揖。    “你身子好些了吗?那天我去看你,可是他们说你病着,不见客。”她打量着他,满是关切。    “谢越姐姐关心,方某已无大碍。”    “给你的香……你用了吗……若是有效果,我再帮你做些……”明知道答案,她还是抱着最后一丝希望……    方圣哲目光躲闪,咬着唇思忖片刻后才缓缓道:“不劳烦越姐姐……方某无需用……”    越若舒的心慢慢沉入冰湖中,唇角的笑渐渐凄凉……    “什么人!”方圣哲话还没说完,突然瞥见一人在烟云阁后的小巷里鬼鬼祟祟,多年行军的警觉让他觉得此人有鬼,忙厉声呵斥,大步向前跑去。    正在将一箱私盐通过小巷运往烟云阁后院的纪山猛地捏紧双拳,看着向他边跑边拔剑的那人,虽不是叶世安,但他那身金黄军装已昭示了身份,自己已无更多时间连人带货地逃走,只能眼看着他愈发接近……    “啊!”见纪山被方圣哲发觉,紧随其后的越若舒狠了狠心,强行扭了自己的脚,重重摔倒在地,向纪山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快跑。    “越姐姐!”他果然停下脚步,冲回去将她扶住。    “哎,这些个小贼大白天的都敢来偷东西……真是防不胜防……”直到纪山逃走了,越若舒才勉勉强强站起来,柔若无骨地往方圣哲身上一靠,叹气道:“且让他去吧,看他那样子也没得手……”    “可是……”    “算了,方公子,好歹你也是个将军,怎地能让你纡尊降贵去追一个小贼。”她又往他的怀里去了去,当他身上独有的青草味传遍全身的时候,她忍不住满脸通红。    方圣哲有些不甘地朝那方向望了望,似乎想说什么,见此,越若舒忙闷哼一声:“好痛啊,估计伤到筋骨了,麻烦方公子扶小女子去屋里行吗?”她捏紧了他的胳膊。    方圣哲并不喜欢这种过分的依靠,但见她脚踝红肿得厉害,真是动不了的样子,迟疑些许便僵着身子将她扶了,直到她被仆人接走后才如释重负,慌忙告退。    **  同样在西市大街上晃荡的还有云曦微,她正紧皱眉头地边走边看向两旁的店铺,寻找着“流月手工阁”。西市已经是她很久没来过的地方,只有一些模模糊糊的印象。昨儿她摔了既明的小马车,见他伤心难过成那样,终是于心不忍,今日抽了个空去问问那儿能修不。    “打扰了,请问您知道流月手工阁在哪吗?”她喊住前面的一个人,待那人转了身子惊呼道:“叶哥哥!”    正往烟云阁赶的叶世安没想到在这里碰到了她,忙笑着打了声招呼:“云妹!好巧!”    两人客气了几句,便说到正事上,叶世安指了指前方,又将手腕朝左撇了撇道:“再前行一里后向左便是。嗯?你去那儿干吗?”    她有些不好意思地拿出小马车,指了指摔坏的地方。    “原就是这个啊。”他接过把玩了两下,看了会说:“我会修。”    “这个多少钱,我付钱给你,既明他肯定闹你闹得紧,给你添麻烦了。”她从怀里掏出荷包,有些歉疚道。    “你这是什么意思!见外了啊!”他不满将她的荷包推开,摆出一副大哥的样子道:“既明好歹喊我一声叶哥哥,我这做大哥的怎么就不能给跟班小弟买个东西呢!你在这么见外我要生气咯!还把不把我叶世安当朋友!”    她当然把叶世安当好朋友,毕竟这比他大三岁的男孩子从来侠气十足,一直是孩子王,就连太子殿下在私底下都尊称他一声:叶兄。    “真是……这怎么好意思呢……”她嘴上虽这么说着,荷包却开始诚实往怀里收了。    “行了,云妹你以后可别再说这些……”叶世安目光骤然一紧,落在了不远处一个人影上,那人影背着光并不能看清样貌,但手执着一把镂空的折扇……    纪山……    “叶哥……”  “嘘,帮个忙。”  云曦微莫名其妙被叶世安抱着转了个方向,还没回过神,他的唇就贴近了耳根。    “帮我盯着那个拿折扇,他是大和人,我怀疑他正做着一些对大魏不利之事……”他非常郑重说着:“我在他那儿已经露了面,迫不得已,还请云妹见谅。”    “好!”云曦微二话不说答应,用余光死死盯着纪山的一举一动。    两人就这么僵着抱在一起肯定会引人怀疑,见纪山近了,叶世安忙拿起旁边摊子上放着一朵绢花,含着笑柔情地往云曦微的头上戴去……    “原是一对热恋中的小情侣,着大魏民风竟如此开放,当街就敢拉拉扯扯。”纪山看了眼他俩的方向放下戒备,一闪进了小巷。    “跟上!”    紧随而去的两人并不知其后的小巷里,有人缓缓靠着青石墙倒下……    即便视线已经黑花一片,方圣哲还能清晰看见刚才“郎情妾意”的一幕,那两张微笑对视的脸像重锤一下下落在他的心脏上,砸得鲜血淋漓。他看见叶世安正缓缓为她戴上绢花,看见他的手上还拿着云既明的小马车,看见云曦微丝毫没有拒绝的意思,一动不动任凭他的动作……郎才女貌,天作佳人……他多想装作没事的样子上去打一个招呼,可再抬眼时,两人皆已不在……    所以,所有的一切都有了解释,她对自己的拒绝,她对自己的冷淡,全都是因为她爱的不是自己……    他试图站起来追赶,却发现自己被抽去了灵魂,气若游丝……    他双手插入发间,狠狠捏住,想让自己不要哭泣,可眼泪不受控制,越落越多,仿佛心被人活活摘走,那痛胜过曾经经历的所有……    “哲儿,眼见未必为实。”正下朝准备回家的方芜看见了这一幕,万般心痛走到儿子面前蹲下。    “我还能怎么做……我还能怎么做……”听到父亲的声音,他颤抖着抬起眼,苍白双唇哆嗦着断断续续的话语:“我把心给她了……全部都给她了……我还能怎么做……”    他的眼已经是一片不忍看的凄凉,额间密密冷汗,身子不受控制地颤抖着。看他这副样子,方芜不知怎地安慰,只得长叹。    “是我,是我不好,我不够优秀,我配不上她……咳咳咳咳……”他数落着自己,顽疾席卷而来,汹涌的咳嗽让他连蹲都蹲不稳,只能倒在父亲的怀里抽搐。    “哲儿……求你了,别这样。”方芜揉紧他,看儿子这样,他亦是痛不欲生。    “呵呵呵……”他突然冷冷笑起,缓缓将枯瘦的手抬到眼前,盯着那像不停颤抖如厉鬼爪子般的手指凄惨道:“是啊,我什么也不如叶兄,还是个病痨鬼……谁会愿意嫁给我……”那声音已经没了生气,像是临终之人交代后事那般……    “休得胡言!”方芜厉声打断,把他搂的更紧道:“我的哲儿是这个世上最优秀的孩子,文韬武略,风采无双,没有人能比过他!就是天上的神仙,都不及他万分之一!那一定是误会,曦微不会不要你的,想想你们的小时候,你们俩多好,怎么会忘了那些日子呢……”    他嚎叫出声,泪水喷涌而出,拼命摇着头,颇有疯癫之像,埋首在父亲的怀里,放声痛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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