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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大人鬓发发白,蓄着撮白花花的胡子,急得有些火烧眉毛了,“显之,你快说说这事要怎么办?要按朝廷律例论处,这谢永善自是该当诛,但这谢首辅也不是这么好惹的,我来的路上就听闻,他正鼓动大理寺卿严文德要求皇上主持三司会审。”    “严文德是谢伦的人,这些年在谢伦的庇护下,才能稳坐寺卿的位子。而刑部尚书又是个不堪重用的,只要谢伦稍微使点手段,他估计也会站在他那边。三司也就剩下个都察院,偏偏都察院都御使又是众所皆知地跟谢伦有过节,到时他们抓住这点不放,以有失公允为由,让都御使退出会审,那这谢永善,恐怕还是会被无罪释放。”    “皇上的意思是,趁谢伦还没有想出应对之策,未免夜长梦多,尽快将这谢永善处置了。”    问题是怎么处置,才能让谢伦心服口服,不再想出别的法子来阻挠……斩首肯定是不行的。    虽说自古都有皇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一说,但切切实实实践起来,压根就是不可能的。    这谢永善不是什么皇亲国戚,但他是首辅亲儿子这点,就胜过很多皇亲国戚了。    首辅谢伦是先帝钦点的帝师,先帝倚重的皇妹也就是现在的大长公主,是他亲外甥女,而他外甥女婿是如今五军都督府的大都督,掌管朝中大半兵权。    大长公主行事嚣张,做事雷厉风行,这位大都督又是出了名的惧内,平日对大长公主言听计从,等同于这大权,都握在大长公主手里,连皇帝都要敬她三分。    大长公主独揽大权,平日在朝中目空一切,不把很多官员放在眼里,唯独对谢伦这个舅舅,极为信任,两人可谓同气连枝。    这一文一武,占据了朝廷半壁江山,权势不容小觑……皇上刚登基半年,根基不稳,且年龄尚幼,压根没有能力去动摇他们的根本。    如今谢伦长子凑巧犯事,皇上估计也想借此机会告诫谢伦,平日行事莫要过于嚣张,要多懂收敛……功高震主这种事,自古都有,就算他新登基,天威也不容侵犯。    曹大人也能领会到皇上的深意,但这坏人实在不好当……    他见顾景淮还慢悠悠地坐在他对面喝茶,脸上丝毫不见半点焦虑之色,当下就更急了,伸手夺了他手里的杯盏,道:“显之,你倒是说句话啊。”    这样不声不响的,到底什么意思?    显之是顾景淮的字,平时也只有跟他熟悉的几位大人才会这么喊他。    “曹大人先别着急。”    曹大人夺顾景淮杯盏的时候用了些力,茶水溢了些在他手背,他起身,从铜架上取了毛巾来擦。    曹大人就围着他转儿:“我怎么能不着急。这谢永善才被关了一晚上,谢首辅的人就找上门来了,要不是本官恰好被皇上传召进了宫,恐怕现在就被请到谢府喝茶去了。”    我朝三日一朝,这两日恰值休沐,无大事是不必进宫的。    都御使趁着这当口给皇上递折子,估计也想趁着休沐,打谢首辅个措手不及。    顾景淮也深明这个理,所以昨日借着给太后请安的由头,进宫打听了一下事情的始末,知道这谢永善平时装的极好,与多数同僚的关系都不错,要是谢首辅真的要三司会审,他翻案也不是不可能。    他入狱无非因为两样,残害同僚和中饱私囊……残害同僚的罪名,可大可小,照谢伦的手段,要让那些证人翻供也不是不可能。    但中饱私囊这一项,都御使留了一手,谢永善贪墨的账本,交由皇上查看后,就被他带回了府……皇宫有谢伦不少眼线,他这么做,是为了防止谢伦派人趁机偷盗。    皇上抓人的时候,谢永善恰好在太常寺准备祭祀事宜,没有在府中,所以才这么轻易被抓进了天牢……但谢伦当了这么多年首辅,也不是吃素的,一旦他想出对策,再要处置这个谢永善,就是不可能了。    顾景淮得知消息后,当然也琢磨过,要怎么处置他才合理,但他也没想过,皇上会把这烫手的山芋直接扔给吏部。    吏部掌管朝中大小官员的升迁和调动,平时是很少过问案件的,皇上却让他们协同审理这个案子,其实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人不能杀,贬谪是可以的……至于贬到什么地方,何种地步,就由的你们琢磨了。    总之他就是不想看到人安然无恙地被谢伦救走。    “曹大人,眼下朝中可有什么吃力不讨好的空缺?”他转过头来问曹尚书。    曹尚书一愣,“你指的是……”    “去了没三五年回不来,或者是……永远不可能回来的那种。”    他声音平缓,却叫曹尚书为之一震,他心思转的飞快,很快就明白了顾景淮的用意。    他这是要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表面是看在谢首辅的面子上,饶了谢永善这回,实际上,是对他重罚了。    这样一来,既堵了谢伦的嘴,又迎了皇上要处置谢永善的意……一举两得。    “我明白了。”    别的他不敢说,但朝廷空缺这种事,他身为吏部尚书,还是了若指掌的。    “近日凉州西境闹饥荒,当地知州知情不报,惹怒百姓,前阵子被暴民轮流殴打致死,我正愁该上折子派谁去顶替他的位子,如今看来倒是省事儿了。”    知州虽和太常寺寺丞官阶相当,但可比太常寺寺丞苦多了,而且凉州西境民风开放,民众个个都是马背上长大的,彪悍异常,动起怒来,连自幼习武的知州都敢打死,又何况是谢永善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人。    就算他真有本事,安抚好那边的流民,这知州的位子,也不是说调就能调的。    他还听闻那边冬日极为寒冷,赶上这饥寒交加的当口,谢永善这首辅长子去了就算不死,也得脱层皮。    曹尚书得到了解决方案,赶紧就朝顾景淮拱手,要进宫跟皇上回禀这事儿了。    顾景淮却叫住了他,“这事还需要从长计议。……知州的位子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谢伦要是知道那是个有去无回的苦寒之地,必定不会这么轻易就范。”    京城与凉州相去甚远,他也怕谢伦在押解途中做什么手脚。    “顾大人的意思是……”    “先让刑部尚书打他一顿板子,让他至少半个月下不来床。再向皇上请一道圣旨,由内廷侍卫亲自押送他到任上,若途中出什么意外,可当逃犯论处,就地格杀。一月内侍卫若无法回京复命,此人从京中除籍,永世不得在朝为官。”    曹尚书倒吸一口凉气,顾景淮这是摆明了要斩断谢永善所有的退路,让谢首辅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儿子去苦寒之地受苦,却什么也做不了……那种力所能及却无计可施的痛苦,只怕杀了他还难受。    这顾景淮果然不能惹,他狠起来,比谁都狠……世上最可怕的,莫过于顾景淮这种杀人于无形的人。    曹尚书无比庆幸,自己不是他的敌人,而是跟他站在同一战线的人。    “我知道了,我这就进宫请旨。”    顾景淮送他出门,结果还没走出怀瑾院,就遇到了前来给顾景淮请安的孟女夫子。    “这位是……?”    曹大人没有见过孟女先生,第一时间自是认不出来的,会问只是因为她穿着奇特,挽着书生的发髻,却生的十分白净,又没有喉结,一看就是女扮男装。    顾景淮这些年一直不曾娶妻,府上冷清的很,许多大臣都怀疑他是不是有什么特殊癖好,譬如什么断袖,不为人知的隐疾之类的。    曹尚书虽知他府上有位小姐,但一看年龄就对不上……他在想,这位莫不是顾景淮金屋藏娇藏起来的美娇娘吧?    做了这等打扮,难道顾景淮真有什么龙阳之好?    他眼波流转,不过片刻功夫,就脑洞大开……    孟女夫子识得他的官服,知道他是个高官,却不知他就是吏部的曹大人,正要给他施礼自报家门,临风这时拦住了她,笑着与曹大人说:“这位是二爷给我们家小姐请回来的西席。刚给小姐上完课,特地过来拜见二爷。”    他们互不相识,但临风却知道两人之间的渊源的,这孟女夫子曾经拒绝过曹大人的延请,被曹大人骂过许多不识好歹。    曹大人这人喜欢认死理儿,要是叫他发现,孟女夫子拒绝他,却到学士府授课,非得跟二爷绝交不可。    西席?曹尚书多看了孟女夫子两眼,孟女夫子是个玲珑通透的人,见临风阻止她跟这位大人见礼,想必是有他的缘由,遂在面对曹大人时,也不敢抬头。    曹大人只能看到她低垂的眉眼,以及那光洁饱满的额头。    “素闻显之对府上的那位小姐十分宠爱,怎么今日倒给她请了女西席?”    在曹大人看来,京中女子读的书多还是四书五经,女诫女德,眼界总归不如男西席来的开阔,请女西席来授课,终究还是差了些。    对此,顾景淮只是淡笑着说:“京中也有不少才情出众的女子。……请女西席能省去不少麻烦,也不用担心男女大防,授起课没这么多顾忌。”    曹尚书听到这就笑:“说的也是。看来你对那位小姐果然很好。不过既是你请到府上的西席,想必身份不一般,不知她是哪家族学里面的夫子?”    京中有名的世家,都是有设立族学的,有的是男女分开授课,有的是合到一起,那些教诗书的多为男子,教琴棋礼仪的,却多为女子。    像这位这么年轻的,倒也不是没有,曹大人就是一时好奇。    他家中也有好几个女儿,他是想着,顾景淮这么挑剔的人请来的西席必定是好的,等她给顾景淮府上的小姐授完课,也把她请去尚书府,教教他那几个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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