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

淅淅沥沥的雨下了一夜，天快亮时才停了。　　　　这一夜南意睡得并不安稳，眯一会儿醒一会儿的，就这样到了天亮才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再次醒来时，窗外日头正好，宿舍里只有她一个人。　　　　雨过天晴，挺好的。　　　　南意睁着眼躺着，并没有立即起床的打算，伸手拿过桌上的手机看了看时间，已经十点了。　　　　大学生涯已经过去三年，她难得有一个这么闲适的周末，她想好好睡上两天两夜，把以前没睡的懒觉全补回来。　　　　然而一觉醒来后怎么也睡不着了，脑子里浮现的都是那些零零散散的记忆碎片，昨晚她又梦到了五年前那些过往。　　　　每一幕都与程一泽有关。　　　　高一的那个寒假，奶奶走了，她成了孤家寡人，那时候是程一泽陪着她走出伤痛，可没过几个月，程一泽也离开了。　　　　感觉就是一晃眼而已，程一泽离开有五年了。　　　　他和她偶尔有联系，有时是国际长途通话，有时是视频，每一次通话，程一泽都会问她好不好，她从来都是避而不答。　　　　一个人孤零零在这个城市，终究还是会感觉到寂寞，虽然她已经习惯了这种孤寂。　　　　距离上一次和程一泽视频已经过去一个多月了，彼时视频里的他依旧坐在轮椅上，说她又瘦了许多，微笑嘱咐她要好好吃饭，好好休息。　　　　他还告诉她，他很快就会回来了……　　　　五年了，他终于要回来了，南意抬手捂了捂眼，想要压住那些不由自主浮现在眼前的过往之事。　　　　五年前那次意外，韩医生再也没能醒过来，程一泽昏迷了两天后才醒，当他发现自己的腿动不了的那一瞬间，他整个人都傻了。　　　　之后失控。　　　　“滚！”　　　　他开始暴躁、发火，手能触到的东西都成了他的武器，能碰到的都被他砸了。　　　　他把程家的人都赶走，他的父亲，他的爷爷奶奶，在他的怒吼声中离开。　　　　那时候的程一泽不再是温润的模样，暴戾愤怒，南意甚至在他眼睛里看到了那股毁天灭地的仇恨。　　　　怎能不恨？　　　　他连他妈妈最后一面也没见到，那个仁心仁德、善良美丽的韩医生在那场意外中离世，母子两人遭遇车祸，却只有程一泽醒来。　　　　南意不知道当时发生了什么，可她知道程一泽需要她，她走进病房时，程一泽摔倒在地，痛苦挣扎，浑身颤抖。　　　　她从身后轻轻抱住他，小声说着安抚的话，她知道自己也在颤抖，可她不记得自己说了什么。　　　　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的‘安抚’起了作用，程一泽很快平静下来了，她叫来护士帮她把程一泽扶回床上，护士重新给他扎针输液。　　　　可是第二天她再去医院的时候，程一泽已经转院了，只让护士转交了一张便条给她，上面写着的是程一泽新的联系方式。　　　　可她是三天后才联系上程一泽的，那时候程一泽已经在国外的医院接受治疗了。　　　　每一年她生日，程一泽都会给她准备礼物，叫人送到她手上。　　　　在程一泽出现之前也有过的，南意不记得自己有多久没过过生日了。　　　　父母没离婚的时候，过生日也是在她很小的时候，现在已经没什么印象了，礼物似乎都是布娃娃一类的玩偶，隐约记得那时候父母也曾恩爱过，也曾把她当宝贝宠着。　　　　只是后来不知道为什么他们会变成那样。　　　　对她漠不关心，将她当累赘，她的记忆里只剩下他们激烈争吵，砸东西的画面，再后来她母亲出轨的丑闻闹得人尽皆知，以离婚收场，母亲毫不留恋离开了，父亲没过多久就入狱了，名下的房子也被拿去抵债。　　　　那时候她十四岁，那之后就搬到奶奶那边，祖孙俩相依为命。　　　　遇到程一泽以后，她晦暗的世界多了亮光，奶奶去世时，是他陪着她走出悲痛，鼓励她好好活下去。　　　　那之后每一年的生日都是程一泽陪她过的，虽然是隔着屏幕，可她觉得心是暖的。　　　　她孑然一身，在这世上，唯一的念想也只有一个程一泽了。　　　　可是人活着，日子总要过下去。　　　　没有程一泽的这五年，她也活得不错，有些心事，埋藏在心里就好了。　　　　也许毕业后，她也会像大多数女孩一样找一个差不多的人结婚组建家庭，没有轰轰烈烈的爱情，有平淡的茶米油盐酱醋茶，又或许她一个人就这么过下去……　　　　南意是被手机的震动声拉回现实的，看来电显示‘余明睿’三个字，她叹了一口气，接了起来。　　　　余明睿，当年考进一中时比她高几分的那个第一名，高一下学期分文理科后，南意和余明睿成了同班同学，之后又成了大学同学。　　　　这些年，余明睿对她颇多照顾，这三年来，余明睿经常约她一起吃饭，只是她答应的次数屈指可数。　　　　这么久了，南意多少察觉到余明睿的心思，几天前余明睿就和她约好，今天一起出去玩，她答应了。　　　　她想，试着相处一下，如果能接受，大概也是好的吧。　　　　挂断电话后，南意起床，用了十五分钟的时间收拾好，拎着包下了宿舍楼。　　　　余明睿已经在女生宿舍楼门外等着了，高挑的个子，白白嫩嫩的脸上架着一副黑框眼镜，五官清秀，标准的书呆子模样。　　　　性格温和得像没脾气一样，这样的人发起火来应该很有趣吧。　　　　南意兀自笑了笑，掐灭了捉弄书呆子的心思。　　　　余明睿见她出来，微笑在原地等着她走近，关切问，“饿不饿？”　　　　南意回以一笑，点了点头，“很饿，那我们先去吃饭？”　　　　是余明睿约她出去玩，那地点应该是他事先想好了的，由他主导就行了。　　　　余明睿看着她，笑容愈深，露出可爱的小虎牙，“我知道这附近有一家不错的餐厅，环境不错。”　　　　“听你的。”南意笑着应了一声，微风拂过，披着的头发有些调皮，她随意拨了拨。　　　　余明睿的手动了动又插回衣兜里，他提醒自己还不是时候，怕吓到她。　　　　两人边走边聊，往校门口的方向走去，他们没有发现刚刚停在女生宿舍楼门外的那辆车里有人。　　　　直至两人走远，司机才扭头，小心翼翼开口问后座上冷着脸的英俊男人。　　　　“您要不要给南小姐打个电话？”　　　　车内安静得有些诡异，就在司机以为不会得到回答的时候，只听身后传来一声不真切的冷哼。　　　　“你给她打电话，告诉她我回来了，住在之前给过她钥匙的那套公寓里。”　　　　司机：“……”　　　　大少爷您这分明是要破坏人家的约会，只是用的方式会不会太傲娇了些，既然在意，刚才降下车窗吭一声不就好了。　　　　非得要人家女孩子主动去找，您才心理平衡？　　　　这时候程一泽哪里还有心思揣度司机怎么想，一张俊脸黑沉得可怕，语气冷冷，“立刻给她打电话，开车，回公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