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南成回到包厢,跟同事打招呼说要先走。 路铮正喝着酒,回头不答应道:“别呀,你又回去加班?” “遇到个朋友。”沈南成气息不稳,勉强解释。 他从桌上抄起自己的手机,边走边说:“一会儿唱歌记我私人账上,大家玩得开心。” 一群人敲碗摔快地叫好:“谢谢成哥!” 路铮看着沈南成快步离开的背影,慢半拍地反应过来。 不是,这人在上海哪儿来的朋友啊? 路铮抿了口酒,嗅到了一股奸情的味道。 *** *** 地下车库,电梯间旁。 羊皮的高跟鞋在水泥地板上轻轻跺了两下,许贝贝好像清醒了些,这才想起自己的包还在包厢里。 她想跟沈南成说一声回去拿包,滑开手机,才发现自己根本没他的联系方式。 迟疑片刻,许贝贝站在原地没敢走。 沈南成刚才让她下车库等他,要是一会儿来了没见到人,估计又要发脾气。 “叮——” 满员的电梯间里人群鱼贯而出,许贝贝垫脚张望,没见到熟悉的身影。 不是说很快下来的吗? 她不满地嘟了嘟嘴。 几个喝多了的中年男人相互搀扶着,见她白嫩漂亮,走过了还扭着头打量。 许贝贝有点警惕地往旁边挪了挪。 其中瘦高的男人笑起来,教训同伴:“老实点,没见人家小姑娘都烦你们了么?” 许贝贝讪笑。 “你等人?”他又搭讪。 许贝贝正要答,旁边猛地响起两声鸣笛。 几个人扭头看去,是一辆特斯拉model X,骚气的宝蓝色,大咧咧地横在路中间。 副驾的车窗降下来,露出一张五官硬挺的脸。 许贝贝弯腰看,是板着一张脸的沈南成。 她回头看了一眼电梯,奇道:“……你从哪儿出来的?” 男人的手指在方向盘上轻轻一敲,冷淡地扫了她一眼。 “还不上车?” 许贝贝“哦”了一声,上了副驾,乖乖坐好。 隔着挡风玻璃,沈南成盯着那几个男人搀扶着走远,眉眼锐利,一脸不善。 “怎么了?”许贝贝盯着他的侧脸,不知道他在看什么,“不走吗?” 她声音嗲嗲的,白嫩的脸颊浮着一团酒后的醉色,粉嘟嘟的。 沈南成一言不发,起步,加速,车子驶出了底下车库。 许贝贝还是第一次坐这种车,拘束散去后就兴奋起来,抬手降下车窗,让江风吹进来。 她把头发挽向耳后,不着痕迹地瞥了一眼驾驶座上的沈南成。 男人的侧脸比正脸更好看,眼窝略凹,凸出高高的鼻梁,一张棱角分明的唇闭着,嘴角有些许沉。 这几年下来,褪去了少年时的青涩,他是越来越好看的。 她看得有些呆,脑子里忽然想起汪嘉仪的那个提议…… 许贝贝叹气,要是当初她没那么不懂事,两个人或许还有回旋余地,可是现在…… “你看我干什么?”沈南成冷不丁地出声。 许贝贝吓了一跳,支吾了下,见他仍直至向前注视着路况,没话找话说:“我是看车呢,怎么想买特斯拉呀,你这款应该很贵吧?” 沈南成顿了下,才道:“懒得摇车牌。” 许贝贝有些无语。 多少人为了买这车,主动放弃原有牌照,他竟然因为这么个理由。 路上有些塞车,沈南成看着前面一片红色的刹车灯,心里很烦。这女人是没脑子还是怎么回事,刚才被老板骚扰,这会儿竟然若无其事地跟他聊车。 他又想到方才在车库,她还冲几个醉鬼甜笑,更是气不打一出来。 行呗,一下没看住,就招蜂引蝶了。 两件事情加在一起,沈南成开口的语气就不太好了:“你怎么回事,脚这么快就好了吗?不在家里好好养着跑出来喝什么酒?” “好了啊,我周一就上班了。”许贝贝软哒哒地解释,“今天是公司聚餐,不能不来的。我也没喝多少,就……” “没喝多少?”沈南成冷哼,“那刚才怎么不知道叫人,等着人骚扰你?” 许贝贝绞着手指,小声争辩:“像我这种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总不能跟你一样打他吧?再说了……” “再说什么?”沈南成一脚踩下油门,嘴里连珠炮似的数落她,“什么弱女子?演电视剧呢?让你平时不好好吃饭,多长两斤肉不行吗?” 许贝贝一噎,略带哀怨地偏头瞟了他一眼。 这人不是都成大佬了吗,脾气怎么比以前还坏? 沈南成又想起她完全认不出他,而自己却……心里一恼,更是变本加厉。 许贝贝开始还回应,后来小脾气上来,扭过头看向车窗外,闷声不吭。 车子从大街上拐进繁华背后的小路。 沈南成远远看着前面的红绿灯,慢慢把车踩了下来,过了一会儿才发现旁边的人半天没回话了。 他偏头,视线落在她的侧脸上,小巧的鼻子晕染着窗外的路灯光,红唇微嘟。 这是不高兴了。 她一生气就喜欢嘟嘴,哪怕可以掩藏,下巴也会微微向上提起。 这么几年过去,他对她的一颦一笑仍然记忆犹新。 沈南成暗自唾弃自己,脸色更不好看。 车子里的气氛有些沉闷,过了路口,许贝贝忽然说:“你前面停下车。” 他没理。 她只好又说:“我要买点东西。” 沈南成余光一扫,看见前面街角有个711便利店,没多说什么,拨了灯靠边停车。 许贝贝低头解开安全带,小声道:“今天谢谢你了。” 见她推门下车,沈南成靠在椅子上,后知后觉地品出点味儿来。 大概是知道今天情况危险,不占道理,这丫头才肯乖乖地做小伏低。要是放在从前,他刚才那么一通数落,她肯定早就发脾气了。 沈南成抿了抿嘴角,生出些许虚张声势的觉悟。 要不一会儿还是哄哄她吧,免得她又要哭? 不行,他又没有错…… 他正纠结,就见那抹娉婷的身影直接从便利店门口掠过,进了转角。 “操。”沈南成连忙解开安全带,推开车门追了出去,“许贝贝!” 被叫到的小女人非但没停,还赌气地小跑起来,踩着高跟鞋跳下人行道去拦出租车。 沈南成眼睁睁看着她坐上了出租车,低咒一声,掉头往回跑,钻进驾驶座,一脚轰下油门追了上去。 车子一个甩尾,猛地拐弯,追在出租车后。 浅绿色的出租车很快起步,沈南成远远看着它就快到路口。 外滩附近的街道狭窄,又是平面交通,红路灯众多,他抬眼看十字街口的绿灯读秒所剩无几。 要是他被拦住就追不上了。 莫名的慌乱攫住心神,握住方向盘的手掌变得潮湿。 沈南成狠下心,用力踩下油门,车子瞬间加速,蹭一下弹出去。 夜色里,宝蓝色的车身发出幽暗的光,像一道闪电借道超车,硬生生地挤到了出租车前面,把人逼停。 出租车司机吓了一跳,连忙刹车,害得后排的许贝贝一头撞上副驾椅背。 一时间,鸣笛震天。 地中海的司机气愤不已,油光锃亮的脑门上仅有的几绺头发荡下前额。 他一把抹开,从车窗探出身子,怒骂:“册那,小赤佬会不会开车?刚度啊?” 前车熄了火,沈南成推门下车,大步流星地过来拉许贝贝的车门。 司机见他一脸凶狠,连忙阻止:“哎哎,你干什么?——小姑娘这是家暴伐?是的话你不要怕哦,叔叔挺身而出的!” 许贝贝说是也不对,不是也不对,一脸难色地推他的手:“你弄疼我了。” 沈南成放开她的手腕,从牛仔裤兜里掏出钱夹,把身份证举到司机面前:“有任何问题,你报警抓我。” 司机被他一堵,又见许贝贝细皮嫩肉的,也不像是被家暴的人,只好劝道:“有话好好说,小伙子要让让老婆的嘛。” 沈南成懒得废话,把人从后座上拎了出来,放到路边人行道上。 他松开手,仅剩的理智让他不敢太用力,怕真的把她弄疼了。 眼前的人低头揉着手腕儿,也不说话。 沈南成气道:“你跑什么?刚才那死胖子摸你你不跑,老子送你回家你跑?你……” 他看着面前的人,低垂着头,肩膀微微耸动。 她哭了。 不是那种撒娇的哭,是默默地流泪。 男人的胸膛上下起伏,所有的话都堵在了嗓子眼。 窄窄的人行道上偶尔有路过的行人,见他们气氛怪异,忍不住多看两眼。 默了会儿,沈南成声音发涩:“……你别哭。” 许贝贝拿手背捂着眼睛,反而哭得更大声:“你走开……关、关你什么事……” 她真的委屈死了,一晚上又是喝酒又是担惊受怕,这会儿还要被他骂,凭什么呀,郭总的事情又不是她愿意的,他干嘛那么凶? 沈南成伸手想要摸摸她,大掌伸出,在半空悬停片刻,又收了回来。 男人不耐地扒了下头发,眉头微拧,看上去很是凶狠,出口的话却是:“……我错了我错了我错了,我错在不该凶你,应该有话好好说……” 话一出口,两个人都愣了下。 许贝贝抽噎着抬头望他,眼泪挂在长长的睫毛上。 沈南成有些狼狈地别过眼。 她含泪的目光向下,落在他的项间,见喉头滚动。 许贝贝眨了眨眼,想起很多年前的那个别扭少年。 那个时候他执拗地留着长发,洗得脱色发黄的刘海垂在眉眼之间,每次惹她生气惹她不高兴,也是这样又不耐烦又难为情地认错,连格式都是当年许贝贝给他定下的规矩。 必须先说三遍我错了,才能体现出态度诚恳。 许贝贝冷不丁地听他这样开口,一时之间没分清他是随口敷衍还是在说曾经的道歉专用语,又见他沉默,脸上便浮起一丝一丝的热。 她滑下手背,在脸颊上揩了揩,傻兮兮地看着他。 街道两旁的路灯,在他背后散发出柔和的光晕,像是蒲公英毛茸茸的种子,柔化了男人硬挺的面庞。 沈南成抹了把脸,看着她,长叹一声: “算我怕了你了,行不行?” 许贝贝顿了下,软着嗓子刺他:“明明…明明是我怕了你。” 沈南成被她一堵,恼羞成怒:“不是,你这个时候跟我较什么劲儿?” “谁跟你较劲……我有空的哦?”许贝贝吸了吸鼻子,拿腔拿调地酸道,“你又不是我男朋友,凭什么管我?” 沈南成一顿,盯住她的眼神瞬间锐利,像是一簇箭头。 许贝贝缩了缩肩膀,低下头盯着自己鞋尖,不敢看他。 她的头顶露出一个小小白白的发旋儿,沈南成垂眸,目光落在上面。 沉默片刻。 他忽然扯了下嘴角,低沉的嗓音带着浓浓的嘲讽。 “许贝贝,你说不是就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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