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婚礼

正是万物复苏的春季，格朗斯王都格鲁特被浓郁的绿色笼罩着。清晨，旅舍老板走出门去，拿着扫帚，想要把门前再清扫一遍。　　　　地上干干净净，并没有什么落叶。他伸伸懒腰，哈欠打到一半，就见到路口走来个牵着马的年轻人。　　　　甲胄锃亮，马儿壮实，远观其打扮，是位颇有底气的骑士。慢慢的，年轻骑士走到他面前，客客气气的问：“大叔，今天是否是庆典的日子？”　　　　“哎，骑士大人，今天是王储的结婚庆典。”　　　　“我还只是预备骑士，你可以不用敬称。”兰斯洛纠正他道。　　　　被他这么一说，旅舍老板小心而又仔细的打量了他一般。果然是非常年轻的俊朗面容，眼神清澈，但动作娴熟，气度不凡——这样的“预备骑士”，以后应该会成为声名斐然的大人物呢。　　　　他又询问老板：“似乎庆典还没开始？路上并不算太热闹呢。”　　　　老板哑然失笑。“这里确实有庆贺活动，我们也张灯结彩准备着；但是婚礼仪式，可是在卡米洛特堡举行呢。”　　　　兰斯洛略歪了歪头。“在哪里？”　　　　“卡米洛特城堡，格朗斯和潘德拉贡交界。”　　　　“看来是我弄错了，居然不在格朗斯王都。”兰斯洛有点沮丧。“我从本威克匆匆赶来，竟不知道是这样。”　　　　“这可是一大盛事啊，错过了多可惜。须知这桩联姻堪称奇迹，居然能把潘德拉贡并入格朗斯，看来有个女王也不错……”听说是异国来客，旅舍老板立即精神抖擞，喋喋不休宣传起来。“哎，您要赶过去吗？”　　　　“恐怕来不及吧。”兰斯洛回头看了看爱驹。“即使最好的马，毫不停歇的赶路，也要两天两夜才能到边境。”　　　　他眼中几分郁闷。“何况，我连卡米洛特的具体位置还弄不大清。”　　　　远在格朗斯边境，巍峨的城堡里，王储格妮薇儿正紧张的做着婚前准备。对着镜子，她的表姐，女官长蕾恩正细心的替她夹好辫子，盘紧头发。　　　　“快好了，殿下。”她柔声安慰格妮薇儿。“你需要吃点什么吗？”　　　　格妮薇儿断然拒绝。“不，我什么都吃不下。而且，礼服这样沉，动起来很费劲。”　　　　“也得用些东西垫一垫肚子。”蕾恩努嘴，示意其他侍女们。“就端那盘小糕点来。”　　　　她的手指飞舞，将格妮薇儿的每条缎带都系好。“不要急，殿下，时间还很宽裕。”　　　　“唉，蕾恩，”格妮薇儿尝了口糕点，“有你当我的女伴真是太好了。”　　　　她的表姐指挥侍女给她递了小半杯蜂蜜水。“是我应该感谢你。我能够离开修道院，都是托你的福。”　　　　作为一个被家族放弃的女子，能够重获自由，在王宫里安身，这是何其幸运！蕾恩暗暗发过誓，要一直跟随着格妮薇儿，守护她，帮助她，全心全意为现今的王储、未来的女王奉献自己的一切。　　　　格妮薇儿放下水杯，站起身来，任蕾恩率领侍女们给她抹平礼服。这时，寝殿门口走进两位盛装打扮的侍女，她们宣布：“王储殿下，教堂已经完全准备好，您可以出发了。”　　　　“好的。”格妮薇儿等蕾恩她们帮她理好绒纱。一袭婚裙莹白如雪，镶嵌着银边，随着行走拖曳展开，再圣洁不过。　　　　蕾恩紧跟在格妮薇儿身侧，沿着地毯缓缓朝礼堂走去。她小声帮王储背着婚礼流程：“……主教会安排……宣誓之后，需要亲吻，然后交换婚书……接受在场贵宾的道贺……在露台致辞……还得绕城一周，展示给平民们欣赏。”　　　　蕾恩反复强调道：“请不要担忧，仪仗队和侍卫官们由军务大臣佩利诺尔亲自看着。拉车的马一共十六匹，全是当年亚瑟王赠送的生日贺礼，它们等待了四年光阴，才等来这个光辉时刻。”　　　　格妮薇儿脸上露出浅浅的笑。“谢谢你，蕾恩。”　　　　晨曦透过窗户的晶格玻璃，直直射入教堂内部，给大厅蒙上一层金芒。大理石圆柱隐隐透着浑厚光泽，悠扬的赞美诗在高拱的屋穹回响。贵宾们纷纷垂手肃立，等待大主教宣布仪式开始。　　　　管风琴和长笛奏响了乐章，这标志着婚礼程序的启动。新郎亚瑟早早就在教堂候着格妮薇儿的到来，他站得笔直，目光紧锁住大门，几乎望眼欲穿。　　　　主教宣布，主教指示，主教要求。冗长的祈祷和祝词之后，亚瑟终于从利奥德四世手中接过了格妮薇儿。二人承诺了同甘共苦此爱不渝的誓言，大主教为双方传递婚书。“从现在开始，你们已经是合法夫妻。”　　　　助理教士朗声道：“新郎可以亲吻新娘了。”　　　　格妮薇儿的眼睛水汪汪的，她控制着没让激动的泪珠滴下来。作为一国王储，在这样的场合，应该专注而矜持，决不能像普通新娘那般或哭或笑。　　　　亚瑟的手指有一丝颤抖。他轻轻挽起格妮薇儿的头纱，像对待最珍贵的易碎品。他有很多话想说，但是，眼下他更想做的是吻自己的妻子。　　　　格妮薇儿微微垂下眼帘。她觉得像是做梦。整个仪式，她规规矩矩的按照流程行动，像个提线木偶——不过是最幸福的那种。现在，她终于找到一点活动的自由——被亚瑟捧起脸时，她伸出一只手，主动扣住了他的肩膀。　　　　这样的场合，气氛庄严而隆重，即使感觉到格妮薇儿的投入，亚瑟只敢浅尝辄止。且不提主教和那些贵宾们；不远处，利奥德四世的炯炯目光可一直没离开过他俩呢。　　　　就把热吻留给私人时间吧。亚瑟有点小遗憾的松开了合法的妻子。　　　　格妮薇儿脸若酡红，轻吁喘气。她定了定神，对亚瑟小声道：“还是赶紧出去吧。”　　　　是啊，贵宾们挨得这样近，他们的分毫举动都被无数双眼睛看得一清二楚。对于这些婚礼的见证者，在晚宴之前，他俩并不需要一一招呼。所以，与其站在这儿拘谨着让人细细打量，倒不如到露台或是马车上去，在那平民的欢庆声中稍作放松。　　　　亚瑟眼角和眉梢一齐弯起来。他吐出的气轻轻拂过格妮薇儿的面庞。“依你所言，亲爱的格温。”　　　　在大主教的许可下，在贵宾的瞩目下，新娘挽着新郎的胳膊，两人昂首挺胸慢慢从红毯上走过。随后，大主教偕利奥德四世和王后，也跟着他们来到不算宽敞的低层露台。王室仅有的四名成员一同朝下方聚集的民众挥手，接受人群的欢呼。　　　　每人皆有段简短的致辞，均赢得人群的一片掌声。这样亲民的节目多年不曾在格朗斯举行，眼下倒不算特例。毕竟，婚礼比起王储就职或国王即位这类仪式来说，更具有普遍意义。婚礼巡游也算是各国都有的保留节目，城中聚集的人们大都是为了观礼而来的，早就准备好鲜花和喝彩了。　　　　整个城堡都喜气洋洋。卡米洛特的主人、年满二十的格朗斯女王储，终于结婚了。时光荏苒，一度在格朗斯和潘德拉贡掀起轩然大波、导致两国纷乱过好一阵子的联姻，终于成为了不容置疑的现实——在大教堂里这场婚礼确实举行完毕，没有出任何岔子；而城中庞大的巡游队伍，也足够严密规整，让人欣赏完这对年轻俊美新婚夫妇的同时，不得不惊叹两国的实力。　　　　这一切都使的格朗斯人情绪高涨。太值得骄傲了，他们的王国，太值得骄傲了，他们未来的女王！这样了不起的事情，也唯有在格朗斯才能发生。这是个奇迹，彻头彻尾的奇迹！　　　　低级贵族和民众们纷纷伸长脖子，驻足观看，欣喜若狂。自从消息传出，他们等待了三年余，终于等来了这场婚礼。尤其是卡米洛特的原住民，他们作为王储的直属臣民，收获了多少艳羡的目光！　　　　原本，格朗斯王储的婚礼应该安排在格朗斯王宫举行。但考虑亚瑟当下还是潘德拉贡名正言顺的国王陛下，双方协议过后，仪式场所便选择了两国交界处。一面依山，三面傍河，树木丛生，水草丰茂；卡米洛特城堡，就坐落在这个地形绝佳的这个边境地带。　　　　卡米洛特北面是大片山区，土地不算贫瘠，出产有限，却不妨碍当地人自给自足、轻松度日，还能为南边提供些物资。城堡其余三面环水，算是天然护城河，又方便运输，算得上是个极佳的要塞。以往两国对峙，这个据点谁也不肯相让，破坏得很厉害。然而自从潘德拉贡-格朗斯联姻，原有的小堡垒就被修葺一新，直到扩建成颇具规模的城堡。　　　　格朗斯王储和未来亲王的新居亦定在卡米洛特。也许，等格朗斯王储正式即位，他俩仍然要搬到格鲁特去。但是，潘德拉贡的亚瑟王目前还不是潘德拉贡-格朗斯的亚瑟亲王，为了执政的方便，他尚不能远离故土。　　　　格朗斯国王利奥德四世如今五十六岁有余，身子骨还算硬朗。距离格妮薇儿王储成为潘德拉贡-格朗斯女王大约还有相当一段时间，因此两国都赞成王储夫妻暂时在这里安家。　　　　不过，为了扭转女性对男性的弱势，确保格朗斯的主导地位，预防潘德拉贡闹出挟持王储之类的事情，卡米洛特几乎全部驻军，都来自格朗斯一方。　　　　对此，亚瑟王并未表示反对。作为一个“入赘”的女婿，他仅带着一小队亲卫，就安之若素在城堡里住了下来。　　　　“潘德拉贡王宫有什么好呢，那里空空荡荡，总是只有我自己。而这里，在卡米洛特，有一个她。”他曾对最亲密的梅林这样说。　　　　这样的话太符合他“为爱牺牲”的表面，为此梅林一度怀疑他其实真的“别无所求”。　　　　对于格妮薇儿，比起格朗斯王宫，她自然更喜欢这里。　　　　法律层面，经利奥德四世批准，卡米洛特已经是她的专属封地，军队虽然还要接受格朗斯宫廷节制，行政方面却全都归她个人掌管。　　　　换而言之，她几乎可以尽情建设改造这个城堡，拥有一片广阔的自由天地。　　　　如今她和亚瑟在这儿成婚，并将长期居留于此。在格妮薇心中，这里便是他们的家，不折不扣、只属于他们自己的家。　　　　婚礼的巡游队缓缓行进。坐在稳稳驶动的敞篷马车上，偶尔和亚瑟一起朝周围观众招手致意，沉浸在连绵不绝的祝福恭贺声中，格妮薇觉得，这一切，真是太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