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后院里易夫人就是绝对的长官,易眠池可以反抗易夫人,把她打晕都行,但是不出几日她拖着娇弱的身体和空空的荷包就会被易家找到。 易夫人头一次面对这个庶女有些无措,易眠池一直谨小慎微,在她面前只会低头说是。这时候她不是应该跪下来认错吗,笑什么呢? 易眠池开口道:“眠池身体不适,还多亏了夫人送的药,眠池也懂得夫人的心意。”脸上的盈盈笑意显得感激而真诚”。 “没教养的东西,就知道哭闹上吊。”易华晨小声嘀咕。 易夫人听到了,并不说话,只是看了易华晨一眼,又忧心地看向易眠池,一副担忧女儿的母亲样子。 “眠池,切不可在拿自己身体胡闹了,母亲很是心痛,这是吓唬谁呢。”易夫人谆谆教诲,又补充道:“若是只会拿上吊撒气,是不会有人家敢要的。” 易眠池脸上的笑隐去了,眼帘低垂:“眠池知道命很重要,不会拿命开玩笑的。”又抬头对易夫人露出微笑。 伸手不打笑脸人,易眠池又是没什么城府的人。锦衣玉食养大的,这回也算真的吃过苦了,就该长长记性。 让这个贱人庶女记着自己的好就行,既然记着了,就可以少一些麻烦了。 “眠池知道了就好,今日眠池怎么这么好看呢。”易夫人嘴角的弧度又起来了,欣慰地说,“懂事了以后人也好看了,有什么法子教教姐妹。这几日宴会,也让我们易家出出风头。” “这法子......”易眠池停顿了一下,几个姐妹都目不转睛地盯着她,忽得笑了起来,“自然是有的,眠池这几日在房里无所事事,就在书上找了个方子试了试。” “快说出来啊!”易画纱急切地说,她比易华昭难看了许多,之前和易眠池不相上下,现在易眠池突然就变美了,她不接受! “眠池也想说啊,”易眠池轻描淡写地说,“只是眠池这里没有什么原料,这粉要不伤面又细腻,自然要上好的珍珠粉、米粉,可眠池这什么都没有,才试出这一回的分量。” “那把方子交出来啊,不是书上的么。”易华晨愤愤。 易眠池又低下头说:“眠池这里去净房打水很不容易,有一回就将书本打湿了,眠池记得些大概,试一试应当能配出来。” 这么一说噎得易华晨一顿,易华晨仍不服气,喊道:“我不信。” 易眠池淡淡看向易夫人,易夫人的嘴角有些扭曲。 小姐自己打水的事情若是被有心人听去了,在这节骨眼上可讨不了好。 不过这个外室的女儿一向胆小怕事,除了这次自尽之外什么出格的事情都没有做过。 自尽啊,不服气,还想争吗? 再争也不过是来讨她这易夫人的欢心。 “那眠池就再试试”,易夫人笑着看向有些惶恐的易眠池,“易家好了,大家都才会好呢。母亲等着眠池的好消息。” 在几个姐妹眼中,易眠池看起来仍是那个小家子气的样子,闹过了一场发现不管用就更加瑟瑟缩缩了。 易眠池心中淡然,为了获得第一手的消息,她扮过乞丐,也扮过妓子,她低眉顺眼点头应是,称定不负易夫人嘱托。 “母亲,我想再上西莲花街一趟。”,易华昭盯着易眠池的脸向易夫人恳求道。她之前看上一套紫色的头面,戴上显得人有些暗沉,如果有易眠池的妆粉,就不必介意这些了。 大余朝风气开放,女子上街玩乐也是正常的事情。流行的风气正如韦诗云“春日游,杏花吹满头,陌上谁家年少,足风流”。 姐妹相伴常去钱安城的西莲花街,高档食肆银楼一应俱全,物价也高,基本上是贵女唯一会踏足的街。易眠池常常跟着姐妹们身后去书斋,一卷印本书一百文,一卷手抄书得贵十倍,但不过是几个嫡出姐妹购物所花的九牛一毛。 “母亲!”易华昭又叫了一声。 “好了好了,知道你的小心思。带上几个姐妹一起去,在晚饭前回来,今日你们的表姐妹们就要到了。”易夫人宠溺地说,有些消瘦的脸因笑容又显现了些少女时期的美艳,“画铃,”易画铃像个木头桩子一样在几个姐妹后面一直假装是隐形人,突然被易夫人叫到,很快反应过来点头称是,“画铃,你年纪最大,要好好照顾好你的几个妹妹。” “好的,夫人。”易画铃再次低头屈膝行礼,挑不出一丝错处。 几个姑娘叽叽喳喳地出了红绫阁的门,丫鬟仆妇们鱼贯而出去安排马车,一时间红绫阁内人就散了。 易夫人仍靠在小榻上,将手抬起来,年嬷嬷忙递上茶杯。 “你看易眠池安分了吗?”易夫人脸上的笑容在女儿出门后就已经消失了。 “奴婢看着她呀,也不是真的想死,没想到真伤到了,”年嬷嬷鄙夷地扭了嘴角,“吓过一回,又吃到了苦头,现在看来是学乖了。” “你说,她现在对易家还有用吗?”易夫人说完啜饮了小口茶。 “她就是个养不熟的白眼狼,留着也就是养着给口饭吃。”年嬷嬷顿了一下,看了看易夫人脸色,“以前瞧着长得还是一般,现在这皮相.....捯饬捯饬应当有些用处。” “是啊,”也不知道这方子的来龙去脉是真是假,易眠池的母亲也是青楼出生,说不定给易眠池留了些什么秘方,在外头养到了八九岁才领回来,知道些什么也不一定。“这易眠池,都养这么大了,还是别留太久了。” 趁着老夫人在京城,把该做的事情都做一做。 ****** 几个姑娘分了两辆马车到了西莲花街。离着易宅并不远,有身份或者有钱的人都住在东城这一带。 钱安城水系众多,路也蜿蜒曲折,西莲花街不宽,街面两侧都是三四层楼的店铺。 “昭儿,我们买话本去。”易画玲知道易华昭的习惯,率先开口道。 易华昭嘻嘻地笑,拉着易华晴走进书斋。许故溪见易眠池的那一面就是在类似的书斋,不过京城的那一座更大更奢华。 易眠池很快被几个姐妹落在后面。 几个庶女和嫡女间的隔阂并不明显,看起来在易画玲订了易夫人娘家侄子后,易华昭和易画玲的关系也好了起来,易华昭还会在心情好的时候叫易画玲两声姐姐。 当初也是易眠池被落在后面,许故溪才能很容易找到两个人单独相处的机会。 易眠池在书斋外面望了一眼,跟了进去。 书肆名为知诚书斋,兴于江南,在几个大城都有分店。一楼是些架子摆放的书籍,二楼也有些书架,几乎一半是拿屏风隔出的茶座,不同三楼是些出售珍贵文房四宝和古籍孤本的雅间,分出了三个阶级。 易眠池转了一圈,没见到人,上了二楼就听到叽叽喳喳的声音,易华昭已经取下了罩在帷帽上的淡粉轻纱,兴致勃勃拿着一本书在说些什么:“小姐发现书生背叛了她,就提出合离,最后书生什么也没有......” 几个女孩子说累了,就在丫鬟的伺候下在一间茶座内歇息,叫了两壶茶,屏风和墙壁的角度很好,在外面不容易才能见到屋内的人,让茶座间的人可以放心选书。易眠池绕到一侧才看见 易华昭看到了易眠池,翻了个白眼就转过头去。看着就碍眼,也不知道为什么父亲要把她从外面接回来。 易眠池眼帘低垂,不理会易华昭,平静迈步走到书架后,靠近窗户,还是第一次见到钱安成的街景呢。 钱安富户多,窄窄的西莲花街上川流不息,还有有叫卖各种炒蛤蜊、炒蟹、乳糖、豬羊荷包和果子饮的。 易眠池眼神温润,听着街上的吵闹声,不一会儿身后传来了易华昭清亮又得意的声音:“我们去街对面的银楼吧:“上次我看中的那套粉紫头面,里面的钗子是楝花形状,很少见的。因为三月三,从上个月开始人人都要戴桃花坠子,戴桃花首饰,我都看腻了,这次我戴楝花钗,只用桃花花钿。” “可是戴桃花首饰,不是必须的吗?”易华晴有些不解。 “有没有律法规定不许。”易华昭走在前面,被簇拥着下了楼。 易眠池静静地听着易家姐妹们都走了,略有一些无奈地笑了,目光落到了书上,隔壁还摞着一叠小报,易眠池盯着最上面一份细细看了起来。 估摸着易华昭她们逛地差不多了,易眠池也打算跟过去,真的跟丢了也不好办。 少女间孤立打压的把戏不外乎这几种,她并不在意。 易眠池刚要抬脚,就听见了茶座最里面那一间传出了一个女声:“都走了吗?” “我看过了,都走了。”一个男声不耐烦地说。 “上次就被易家那个庶女看到了,都被听到了。”女声先是愤愤,后又哽咽。 “怕什么,”椅子被嘎吱挪开,在地上擦出声音来,男人语气低沉而严厉,男人应是站了起来,“不是确认过她已经死了吗。” “若她告诉了别人呢!”女子低声抽泣。 “当日就给你找了机会,你还想如何。”男人先是不耐烦,又轻声宽慰,“都没事了,快回家吧,你先走,过一阵我再走。” “你还不派人上门提亲吗?”女子发问。 “就快了。你总得等我说明白。”男子轻声安慰。 女子像是再也不能忍受,踩着小步子快走下楼了。 易眠池只瞥见一个一个带着帷帽的少女闷头走过,腰上系着的几个桃花形状的坠子环佩叮当。 原来是这样啊。 易眠池无声地下了楼,走到街对面,店铺内易家姐妹几人正在嬉笑打闹,易华晨在跟一个小男孩赌气,易华昭咯咯笑。原来这白白胖胖的小孩是店家的孩子,在玩一个九连环,易华晨嘀咕了一句“这都不会”,结果被这四五岁的小男孩揪住了,嚷着让易华晨来解。被激了两句,两人就杠上了。 易华晨年纪小,急得额头都出了汗,几个姐妹都在调笑,小男孩穿着小公鸡模样的风帽,叉着腰站在小板凳上,雄赳赳气昂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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