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朝会结束时,顾盼早就派了小黄门给太后传话,以太后的名义给众大臣赐宴。大朝会出席的大臣众多,平日里很少有赐宴的情况,这既是安抚也是荣誉。 顾盼自然没有和大臣们一起去用膳,虽然她名为臣,实质已经是这个国家的掌控者,君臣之间虽然有时可以亲近,但也要注意君臣之别,臣对于君,近之则不逊,远之则怨。她本来就年纪小又是公主,若是与大臣过于亲近,更容易让群臣轻视。 顾盼也没有回自己的官署用膳,而是出了太极宫。宫门外陆长之早已等在马车中,陆长之见顾盼上车,便拿起一边小凭几上提前泡好的秋梨水递给顾盼,“这几日天干物燥,喝点秋梨水润润心肺。” 顾盼也不与陆长之客气,拿起秋梨水就喝了下去。 陆长之之前约过顾盼几次,但她都以公务繁忙拒绝了,陆长之本来心里有些介意,但见长公主作为摄政公主对他递给的吃食完全不设防,心中满意,他接过顾盼喝完的茶盏,又倒了一杯,“前几日看你面色疲惫,今日就好了许多。” 顾盼虽然知陆长之口蜜腹剑,但也尽情享受美男贴心的精心伺候。皇家暗卫已经被她重点安排在几个有可能叛逆的臣子府邸周围,甚至已经渗透到家中去了。但是她一直没有收到陆长之想谋逆的证据。 纪王顾准是先皇的幼弟,今年不过二十余岁,开始先帝怜其年幼,将他养在京中,直到三年前年满十八才让他去藩地就藩。纪王顾准在京中表现的一直是不通俗物、钟情山水的高洁品性,因其性格烂漫温柔,长相俊美,很得京中贵女的喜爱。最后娶了老太尉最疼爱孙女做王妃。 先帝登基近二十载,天下承平,在朝中威望甚重。也不介意藩王王妃是武将之女,与其说是他对弟弟的疼爱,更不如说是他并不在乎。只是没想到先帝被一场急症夺去了性命,以至于幼主登基,让他人产生了许多其他的心思。 因陆长之对外的性子也是与顾准相似,所以二人在京城时就相交甚密,经常结伴游山玩水,诗画相和。自顾准去了藩地,二人也没有断了联系,时而有写信对诗对画。可是顾盼派去的暗卫一直没有查出来陆长之有和纪王除了诗画之外的联系。 顾盼想着是不是要找个机会训斥陆长之一番,好让他赶快倒向纪王。“是啊,你也知今日终于将兵制的事定了下来。” 陆长之心中一跳,这件事纪王早就知道了,他在京城的人还向自己试探了一番,可是陆长之却并不心动。陆长之虽然授官散骑常侍,本来是皇帝近臣,但因皇帝还未亲政,所以这个职位只不过是个荣誉而已。官职品级虽高,却还不如一个四品的宰相能接触到朝廷的核心政事,以他的心性又怎么能满足。 但尚公主显然是能安全稳妥快捷晋升的一个道路,况且——陆长之看着顾盼秀美的外貌,对旁人不假辞色却对自己格外温柔,即使是只有这些作为一个妻子,也足以让丈夫称道。于是陆长之自然更加对顾盼殷勤。 二人到了陆家,顾盼道,“不若先拜见高堂?” 陆长之淡淡道,“我父母如今不在京中,回祖籍祭祖了。”陆长之是累世清贵之家,祖父是举国皆知的陆太傅,但却是学究一个,并不热衷朝政。他的父亲是个纨绔子弟,整日无所事事,只是酗酒养妓,竟然还混了一个名士的名头。他母亲早亡,父亲娶得的继妻年级不过大他五岁,因父亲整日不回家,两人在陆长之十三岁之时有了苟且。在大楚,私通继母那是十恶之一,判处绞刑的大罪。陆长之年幼时不觉得,但是年纪越大越觉得害怕、耻辱,但是却摆脱不了这种背德的快感。后来及陆长之十八岁被选为长公主驸马,陆长之便与继母断了关系,可是继母却不依不饶,经常痴缠与他。及他授官,终于压制了父母,让两个碍眼的人送出了京城。 顾盼自然知道陆长之那些隐秘,想想陆长之与他继母那些事,顾盼也觉得恶心,于是也没再多问,甚至连陆长之这样美人的殷勤也享受不下去了。 两人用过了陆长之精心准备午膳之后便来到陆长之的书房,陆长之便拿出一副他新作的寒江望月图,上画一个身量颀长的男子站在江边望月,身边是葱葱郁郁的相思树,风格悠然淡雅,却配了“入我相思门,知我相思苦,长相思兮长相忆,短相思兮无穷极,早知如此绊人心,何如当初莫相识。(1)”这样直白热情的思念诗。 要知陆长之的人设便是月朗风清,连作诗也是力求意境玄远、旷然渺渺。却只对顾盼如此热烈,这种强烈的反差,不外乎世人皆以为他深爱长公主了。 顾盼看向陆长之,只见陆长之白皙的面颊上淡淡的透出些粉来,好像又害羞又强自镇定一样,眼中溢满着深情,“自从…我再去旅行,山不是山,水不是水,世间万物都淡而无味,只有看到了明月,我就如看到了你……” 这让顾盼真是佩服的五体投地,她被陆长之塞了一嘴糖,却深知这糖里有毒,决不能往下咽。而她也确实没有陆长之这么好的演技,便微微皱起眉,脸上并无喜色。 陆长之心中咯噔一下,长公主明明一直很喜欢这样,今日不知为何改变了喜好。 顾盼神色变得冰冷,连看向陆长之的眼神也只有深思并无平日的温情,然后她十分突兀的用还有公务要忙的借口告辞离开了。陆长之连留都留不住。 陆长之心中一冷,他有预感这么多年在长公主身上的努力可能失败了。 果然此次之后,陆长之无论是书信相约还是亲自上阵都无法再约到顾盼,连拒绝他的借口都敷衍的不曾变过,一直是公务繁忙。 陆长之细细回想两人当日的相处细节,在看到那首诗之前长公主的神情一直都与往常无异,难道是她不喜欢那么热情露骨的相思诗?可真是善变的女人,明明她之前都很喜欢这样热情的表达。当陆长之再想要如何改变策略的时候,顾盼就当庭给了他一巴掌。 御史在大朝会上直接弹劾他,弹劾他道貌岸然不孝父母,不仅说他不敬继母,多有怠慢,还在授官之后将父母赶出京城,弹劾之言如行云流水,字字句句言之凿凿,宛若亲临。 此举顿时在大臣中引起一片哗然,这御史显然是有备而来,背后还有人指使,因为陆长之一向美名天下,他的祖父陆太傅也尚在,只因今日陆太傅因病请假没有参加早朝,不然陆太傅作为陆长之的祖父只要站出来说一声陆长之并未不孝,长公主也不可能硬压下陆太傅处罚陆长之。即使现在陆太傅不在,长公主也很难因为这种事处罚他。弹劾之举也最多使陆长之名誉受损,还同时得罪了陆太傅,若是没有其他的什么目的,为何要弹劾陆长之呢? 众人联想到近几日长公主对陆长之的冷淡拒绝,甚至想到之前天家取消了长公主和陆长之的婚事。只觉得天威难测。 陆长之在御史弹劾他开始便飞快的看了一眼顾盼,只见她面色冷淡,毫不意外,便知这很可能是长公主授意的,只不过是为了警告自己不要再纠缠她,只是因此,她便使出如此毒辣的招数,即使他不会因为不孝被治罪,他一向高洁的名声也会受损,皇家人果然心狠。 剧情中长公主是在两年后因为陆长之朋党私下训斥于他,但是现在陆长之授官不过月余,自然还没有培植起他的势力,所以顾盼只能用别的作为突破口,陆长之对自己的父母的行为在古代已经属于不孝了。当然顾盼没有让人将陆长之与继母的苟且公布出来,因为那是要处以绞刑的大罪,顾盼还要留着陆长之,让他倒向纪王。 陆长之之后却也只是面无表情的站着听着,仿佛一只宁折不弯的玉竹,待御史弹劾完毕,他只是站出一步道,“清者自清,我没有做过那些事。”说完这两句话,竟也不再解释,只是目光卓然的望着长公主,此时也有不少与陆长之交好的大臣出列为陆长之作证,陆长之肯定不会做出那些不孝父母的事情。 顾盼只是想打陆长之的脸,倒不会直接处罚他,于是她很是默然的说,“我相信陆将军不会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只是陆将军的父母年纪也不小了,要在身边才能敬孝,还是将老人家接回来吧,也不至于传出些风言风语来,这件事就到此为止,有我作保,不用上奏太后知晓了。” 陆长之好不容易才将碍眼的父母送出京城,转眼长公主又要让他接回来,而且长公主虽然言语中为他作保,但是还让他接回父母,显然也是从侧面表示他如此做确实不妥。陆长之心中屈辱,可是面上丝毫不露,他微微低头拱手道,“我知道了。” 顾盼看着陆长之低下的头,像陆长之这样野心勃勃又高傲的人,剧情中只不过是长公主因为他串联朝臣私下训斥于他,他便投了纪王。如今顾盼直接让他明白,他不可能再尚主,走那个晋升的捷径,甚至比剧情中让他更加难堪,他肯定会像剧情中一般投向纪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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