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军医帐掌事孙大人亲自提了药箱过来,这吴大夫五十岁上下的年纪,看起来极是矍铄稳重。  孙大夫做了几十年的随军医官,早年便在祈盎父亲帐下效劳,定国公薨逝后,便一直在祈盎帐下担任军医掌事,祈盎对他素来多几分敬重。  “有劳孙大人。”祈盎道。  因挂心贺希格的供述,祁盎又转头向陈副将:“你先去前锋营,查看俘虏供诉,核实贺希格所言是否属实。”  “是。”陈副将得令出了帐。    孙大夫仔细查看了祈盎的箭创,心下疑惑:“大将军所中的箭是从左前方斜入,射中右肩,这样的箭,……大将军完全能避开,怎么……”   旁边陆向谦一听,“可不是么?安南木凡江一战,遭清化三大高手合攻,大将军也只是擦破些皮而已。今晚要不是替夫人……”  祈盎抬手,示意陆向谦住口。  陆向谦自知失言,忙住口。    “大将军的伤,幸未伤到筋骨。可是,创口也不浅。”创口周围早已凝结成暗红血渍。  孙大夫将白色的纱布以温水浸湿,一边替他清理伤口,一边语重心长道:  “大将军虽年轻强健,然而,遇到这样的箭创,必须及早处理,如若敌人箭上淬有□□,自是半分也延迟不得!”  祈盎不语。    “孙大人说的是,说的是……”幸好这一帮蒙古人没有来得及淬毒,陆向谦一时有些后怕。抛开“主将死,亲卫无故而存者皆斩的铁律”不言,此番大将军若真有个好歹,几十万军队只怕得葬身大漠了。  孙大夫从药箱里拿了药出来,一边向陆向谦:“军情紧急,大将军难免顾不上自己。遇到这样的时候,希望陆大人多多提醒才是。”  “孙大人说的是。”陆向谦点头。  上好了药,孙大夫又叮嘱:“大将军的右臂,需多养护,近日,切记不可多费力道。”  末了,又道:“这几日天气无常,步兵营几个士兵腹胀腹泻,气滞胸闷,大将军新受箭创,也要注意休息,以防患疾。”  “腹胀腹泻?气滞胸闷?”祈盎旋即抬头,紧盯孙大夫,“可有大碍?可会传染?”  军中人多密集,若是传染,那是大事!  “大将军放心,只是寒暑变化太快,受了点寒气,并无大碍。”孙大夫回道。  祈盎放下心来。    “孙大人——”孙大夫整理了药箱,正准备退出,被陆向谦叫住。  “外面若有人问起,”陆向谦道,“今夜之事……”  孙大夫自然明白此举用意,慎重点头:  “三军统帅,毫发皆系军心。老夫在军中几十年,自然知道轻重。陆统领放心,老夫自会守口如瓶。”    军医刚走,陈副将便回来。掩不住一脸兴奋:“回大将军,所有俘虏供诉皆表明,贺希格所言非虚!”  “当真?”陆向谦心中不胜激动,脱口道。  “假传军情可是死罪,我可当不起死罪!”陈副将难掩喜色。  “真是天助我!”……陆向谦感叹。  陈副将叹息一声,“日盼夜盼总算是盼到北元大汗的消息了。”遂又将审讯结果细细说与祈盎。    北元大汗便在不远,这是重要军机,机不可失!  “陈副将,”祈盎对着一副阔大的舆图,转头。  “在。”  “火速召集各营部将,寅时二刻,右中军帐集合。”  “是。”  看样子,要下令出击了,陈副将欣喜出帐,立即吩咐人赴各营传令。    远处又传来了狼的嚎叫。  正是夜里四更时候,陈副将站在帐外,迎着深夜的冷风,心中似有澎湃的热血!  弦月西沉,再过两个时辰,天就会亮了。  如此安静的塞外寒夜,一军尚在安息之中。  却不知,一切已然与昨日不同。    陈副将兀自静思,却听东边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老陈——”  “老陈——”  陈副将寻声望去,只见东边军帐拐角后,刘督统和江大人急急赶来,边走边朝自己喊。    “这么快便赶来了?”陈副将一脸诧异,“不是才派人去通知么?”  刘督统也不顾陈副将问话,只急道,“听营里值夜士卒说,上半夜,中军帐这边有动静,听说发生了大事——”  刘督统言未毕,江大人急道,“听说是抓住了几个鞑靼的探子,真的假的?”  陈副将听他们一言一语,方明白过来,他们是事先听说了小道消息才这般急迫赶来。  也难怪,出塞这么久,连日来打探不到敌人消息,大伙儿都不免日夜焦急。这一听有风吹草动,自然耐不住了。    陈副将敛住神色,摇了摇头,故作正色,“这样的传言你们也信?”  刘江二人脸上大有失望,试图分辨,“上半夜,分明中军帐这边有动静……”  “动静自然是有,”陈副将徐徐道,“不过,抓住的不是鞑靼探子,而是鞑靼贺希格王爷。”    “什么?!”刘江二人倒吸一口气,难以置信,“王爷?”  “可是,并没有听到调兵遣将的号角吹响。”刘督统错愕。  “大将军带了几十精骑,并没有调令军队。”陈副将徐徐道。  “啊?”刘督统瞠目结舌。  “几十精骑?”江大人亦是一脸疑色。    “陈大人——”  “刘大人——”  ……  几人正说着,后面又有七八个人急急而来,虽是仓促起床,仍是一身甲胄在身,丝毫没有半点马虎,“听说有军情传召,——是有鞑靼可汗的消息了……”  “真的有鞑靼可汗的消息了?……”  陈副将略一顿,向众将,“若不然,大将军怎会连夜召各位将军议事呢?”     人群有短暂的沉默。旋即是纷纷的议论之声。  “这是怎么回事?”有人一脸欣喜,“一个月前,军中便已开始派出了大量探马,连个细作都没有找到,如今居然一下子便抓住了鞑靼的王爷……”  “可不是么?大军从出发到现在,已是数月有余,深入大漠也已近十日,一直得不到鞑靼消息,怎么突然就……”  有人喜极而叹,“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孤军深入,时日若久,最易人困马疲,粮草不济……这个时候,能否探知有用敌情,关乎我数十万将士生死存亡啊。”  “既是探得敌情,凯旋便是指日可待了!”人群难掩激动,一时沸反盈天。    忽有人问:“此前也没有任何风闻?怎么突然便有鞑靼王爷的行踪。”  各营陆续有将领得令急急赶至中军帐,一见帐前人群,皆围了过来。  “是,……因为夫人——”陈副将不假思索地。  “夫人?”  “夫人?”  众人皆面面相觑,诧异万端。  “哦!”有人恍然,“……那日随大将军行军至风岩口,见对面崖上有一女子,处事应对之间,从容娴定犹胜男子,后来才知那便是大将军夫人……”  “大将军夫人是个女诸葛……”  陈副将忙阻住大家纷纷议论,高声道:“时辰快到了,咱们进帐罢。”  ……    东边的夜空唯有一颗明星低垂,中军帐灯火通明。  各营将领陆续从中军帐退出,帐里再一次安静下来。  “一切都已部署妥当了,”陆向谦上前向祈盎:“大将军今夜劳顿还未歇息,天一亮又要率大军追击鞑靼可汗,……不如先回寝帐休息一会。”  祈盎不答,片刻只道:“你先退下。”  对着空阔的军帐,祈盎始感沉沉倦意袭来。  靠在椅上,双目微阖,忽又想起一事。一动时,右肩因疼痛而显得有些僵硬,祈盎皱一下眉头,往帐外而去。  值夜军士打起了帐帘,茫茫的黑色穹顶上似乎有几许隐隐曙色,天快亮了。    近处的神机营,三千营,人影四动,已经在做出发前的最后准备。  祈盎向身后亲兵道了声“不必跟来”,便往东南去。  没几步,便到了一顶青布厚帐前,正想揭帘进去,却听得里面传来了一个声音:“姑娘不要乱动,当心上回的伤口又痛。”这是小蛮的声音。  帐里沉默了一阵,便又听得小蛮道:“再睡会罢,天还未亮。”  帐里又传来几声清咳……    小蛮听了雪妒咳嗽,道:“姑娘这几日,本就有常有气滞胸闷、恶心难寐症状,吃了孙大夫的药也不见好,别是今夜又受了寒?……明日里我再去请军医帐开些药来罢。”   又是一阵咳嗽声……    祈盎正欲掀帘进去,忽然听得帐内传出雪妒的声音,“可有听说木合黎怎样了?”  祈盎迈出去的脚步停了下来。    “……听说木合黎将军他们以少胜多了。” 小蛮道。  祈盎手攥着帐顶上的木栅,有一阵莫名的不满。  开口就是木合黎将军。全然不将他这个三军主帅放在眼里。    “木合黎多次相救,我担心他受牵累……”是雪妒的声音。  “想来不会。大将军又不关心姑娘生死,当时贺希格以姑娘性命威胁大将军,大将军也没管姑娘死活。木合黎将军即使帮了姑娘,大将军也不会放在心上的。……再说敌人不是已经抓到了么。”小蛮不解雪妒的担心。    “我是说,当时我们被乱军冲撞在地,身后有流矢如雨,……木合黎也许受了箭伤……”是雪妒的声音。    祈盎握着穹顶上的木栅,不知不觉,手中一紧。    “大将军。”忽听得身后低低的呼声。  祈盎回头一看,不知什么时候陆向谦已站在了身后。    “属下猜着大将军可能在这里,便跟过来了。”  陆向谦小声又道,“……要不要告诉夫人,是大将军替夫人挡了箭?”    “不用。”祈盎掀开帐帘……    陆向谦眼见祈盎进帐,心提起,大将军天一亮便要出征……突然间到夫人这里来,是为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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