磷火蓝光摇曳,地宫天寒风凉,忽的墙壁夹缝轰隆闭上,磷火刹间静止,也凝住了男子皎然的脸。 凌双澄好像并不喜欢地宫的磷火,划开火折子点起烛台,地宫这才亮堂了许多,也让秦岩把这榻上男子看的更加清楚。 凌晓峰端坐起身,轻抚墨色缎衣,手心握住腰间碧玉,他比凌双澄年长几岁,但面容却比这个妹子年轻些,一双灰色眼睛掠过秦岩刚毅的脸,低低道:“看来关上八年八十年都没用,当年好管闲事,现在还是。” ——“爹。”跪着的凌素嗔喊了声,膝盖还往前挪了挪,“素素知错了,秦大哥有事求您,听一听也无妨的。” 秦岩生怕自己已经没有多少时候,心一横,高声道:“在下秦岩,奉大燕五殿下之命,向谷主求《祝由十三科》,五殿下不敢白拿帝王谷的东西,所换之物应该能让您满意。” “哦?”凌晓峰饶有兴趣打量着两手空空的秦岩,“你身无长物,拿什么来换?大燕老五,该是…”凌晓峰闭眼想了片刻,“叫…朱武阳?” 听谷主信口念出五王名讳,秦岩眉心微动,但面色仍是恳切,“谷外热病,皇上一筹莫展,许诺诸位皇子,谁能解了热病之难,就立谁做储君…” “都说无情帝王家。”凌晓峰叹了声,“燕帝倒是长情,老九不见这么多年,竟然还没有立储?不过人固有一死,燕帝再强悍,也会油尽灯枯,也是时候选个太子出来。只可惜燕帝余下八个儿子,加起来都不如一个老九。” “八位殿下各有所长,皇上是要为大燕选位最好的。”秦岩道。 凌晓峰笑看秦岩,“还以为行伍出身的都是粗人,你能打仗,说的话倒也妥当。” 秦岩离京时特意穿一身便服,谷主从哪里看出自己的身份?秦岩低目打量着自己,不知是何处露出的破绽。 “寻常人甚少经历生死,见到墓者,都以为见到鬼,吓晕在地的也不少。”凌晓峰看出秦岩疑惑,不紧不慢絮絮说出,“见过世面的,身子是立着的,话却说不大利索,战战兢兢生怕说错惹祸。行伍出身,见惯了血,也清楚生死不过一线之间,当然就不会怕死。战场瞬息万变,说话最重利落二字,就像你不和我绕弯子一样。” 秦岩豁然笑出,“那是我怕磨磨唧唧,还没说出来历就被阴兵要了性命。” 凌素张开手心,脆声道:“秦大哥虎口都是茧子,我看一眼也知道。” 七崽摊开手,把茧子露给凌素,哇啦着表示自己也有练武磨出的茧子,自己就不是当兵的啊。 “朱武阳是个投机的人。”凌晓峰把玩碧玉,“燕帝许诺立储,其他皇子一定四处搜罗名医会诊,他竟能想到派人来帝王谷?要求书不成,也不过损一人性命,要是求到,就是一本万利的买卖。” 凌晓峰凝看秦岩,笑着又道:“秦岩,这个老五可用你,却又忌你。” 秦岩仰看眼前这人,自己头回见他,怎么就好像快被他看透一般。 “你敢一人入谷,胆识已是万人之上,是万中求一的人才,朱武阳肯定很器重你,他想你能助他做大事。”凌晓峰话锋轻转,低缓又道,“但要真是朱武阳爱惜的人才,他怎么舍得送你进前途叵测不知生死的帝王谷?我要猜的不错,你要消失谷中,朱武阳会惋惜,但不会难过,就好比是,你生来就是棋局里冲锋陷阵的那枚棋子,你在他身边,迟早就是要为他牺牲的。” ——“谷主…”秦岩突然无言以对,自己才报出名号,来历筹码就被人家探的一清二楚,莫非墓里待久了,真有了摄魂秘术? “朱武阳打算拿什么和我换?”凌晓峰目光含笑,“燕帝许他们兄弟储君之位,我猜猜,他应该舍不得拿镇国玉玺和我换吧?” 秦岩额头渗出冷汗,胳膊肘抬都不敢抬一下,自己想过谷主心大,没准要个几座城池,或是剐去几块朱武阳的心头肉…镇国玉玺…这人还是真敢说。 见秦岩尴尬沉默,凌晓峰对一直没有开口的妹妹道:“双澄,若你是我,会问朱武阳要什么?” 凌双澄面无表情,“双澄奉道,无欲无求,我什么都不想要。” “素素。”凌晓峰对凌素招手,凌素几步跃起,快步走到父亲身边,凌晓峰轻摸女儿秀发,“你想要什么?” 凌素捻发想了想,圆眼露出少女小小狡黠,“我什么都不缺,要些没用的也没意思,要我能出谷,能不能让这人许我游历天下,吃好喝好。” 秦岩忍住笑,五殿下位高权重,人人盼着从他身上求得一点机会好处,小丫头不想着攀附,惦记的就是口吃喝,看来思过崖上虽然没饿着,但嘴里也淡出个鸟来。 “八子争储,胜负未知,。”凌晓峰眸中宛如深海,“如果朱武阳能坐上储君位子,与帝王谷的交易就成了他一块心病,我东西要轻了,他当我另有所图,要重了,他又舍不得,朱武阳心思深重,这笔交易看似是我占了便宜,却也许会成祸事,不如不做。” 秦岩心里一沉,“那…我和帝王谷做这笔交易,行不?” “你?”凌晓峰笑了声,“我能回绝你主上,还会答应你?” 秦岩顾不得许多,豁出去道:“谷主刚才问妹妹和女儿,就证明谷主自己也不知道想要什么,皇族亲贵都拿不出能让您动心的东西,我秦岩当然更拿不出。但…” 秦岩看了眼凌素,凌素轻轻咬唇,示意秦岩说下去。 “但。”秦岩上前半步,抱拳道,“要我能达成您女儿所想,是不是也可以看做是交换之物?” “素素…”凌晓峰稍许一愣,低眸看向膝下凌素。 秦岩深吸了口气,“要谷主放心,我拿这条命保证,许您女儿游历天下,吃好喝好。” 凌双澄脸色落下,莫非敢闯进帝王谷的人都是不怕死的,眼前的男子面容和多年前入谷那人并不相同,但说话的口吻神态都是一样的无所畏惧,不论谷中的是恶鬼,还是猛兽,他都能自若谈笑,不畏生死。 ——“拖出去。”凌双澄冷冷道。 一旁静立的墓者走出两人,一人执短刃,一人握匕首,幽灵般闪至秦岩身边,死死摁住了他结实的双臂。 秦岩下意识的挣扎了下,他是厉害的练家子,一拳出去也能打断碗口粗的树干,可愣是被摁的动惮不得,索性不再动作,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 “爹。”凌素低声哀求,“女儿还以为,八年前你让姑姑带我出谷,这会儿我要再想出去,您也不会反对…秦大哥下巴漏了随口胡说,医书不给就是,他骨头又硬又臭,做不了肥料的。” 七崽捏住鼻子,用行动表示凌素这句话说得对。 “谷如围城。”凌晓峰凝看女儿长成的脸,八年前还是个稚□□童,时光如梭,今日的凌素,已是曼妙清丽的大姑娘,凌晓峰垂下眼,似乎在想着什么,“你一出去就犯下大错,爹还以为,是不是老天让你留在这里,出去不得…” 凌素赶忙道:“我和皇浦家的四灵兽相冲,一进门就难受的很,但和秦大哥一见投缘,也许是老天让我等着和他出谷呢?” “素素!”凌双澄斥了声,“是又想受罚了么?” 凌晓峰轻抬手背,示意让自己想想,片刻道:“素素很想出去?” 凌素点头,“姑姑说,谷外好吃的可多,一天吃一样都不带重的,八年前我才吃了碗汤团,也忒憋屈。” “秦岩,秦岩…”凌晓峰低念着,“《祝由十三科》给你,你安然无恙从帝王谷出去,朱武阳一定又喜又惊,以后他有多想用你,就会有多疑你…医书能救人,也能置人于死地,你真敢要?” “我做什么都无愧任何人,对着五殿下我也是这么说,有何可惧?”秦岩想挺直背,但身子还是被摁做个滑稽的姿势。 “我家素素生性顽劣,难以管教,连我这个做爹的都管不住她,秦岩,她可是世上最难缠的人。”凌晓峰温然一笑,“怕是没几日你就会后悔把她带出去。” 秦岩开始有些没大听明白,还瞪眼好好回味了这番话,突的虎躯挣扎了下,“谷主,你答应了?” ——“大哥。”凌双澄想说些什么。 “不后悔!”秦岩差点吼出来,抢在凌双澄前头急道,“我俸禄不少,家中还有打胜仗的赏赐,有宅有地,小丫头吃喝再多也不打紧,想待多久都成,我秦岩绝不后悔。” 凌素噗嗤笑出,瞅着秦岩傻样,脸颊忽然有些发热。 七崽盯看凌素,又歪头看了眼秦岩,眉头揪了下,脸愈发涨成了个包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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