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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风早就把挂在树梢的落叶全带走了。天阴沉沉的,早上拍戏时还能从云层缝隙中看见些阳光,这会儿,厚厚的云层低低压着,似是在酝酿一场秋雨。    一场秋雨一场寒,立冬那天就有好多人说,今年怕又是个寒冬,得有且一段时间在零下十几度了。    时希然的左手尚被郑飞昂抓得紧,右手停在拿着勺子搅拌白粥的动作。他虽是安生睡着,可眉头却锁得深。时希然实是瞧不懂他,更瞧不懂最近发生的这些事儿。出了一会儿神,她轻轻动了动左手:“郑飞昂,起来吃饭。”    那人没反应,呼吸依旧均匀。    时希然没办法,把他死沉的脑袋抬起来,又塞了两个软枕头进去,舀起一勺粥往他嘴里送。一勺吃进去一半,剩下的都顺着嘴角留下来了。时希然抽了两张纸给他轻轻擦干净了,接着往里头喂。    好不容易,炎方果就着粥都给送进去了,时希然把剩下的粥盖好盖子扔进垃圾桶,看了眼时间。离下午去片场还有一个多小时,她又把给他垫脑袋的枕头拉下来,都叠着搁在自己腿上,就这么趴在上头,没一会儿就睡过去了。    再次醒来是闹铃闹的。时希然睡得不舒服,整个肩膀都酸了。睡眼惺忪,她好像做了好多梦,又一个都记不起了。她用右手揉着肩膀,习惯性的左手去掏手机,手刚伸进包里,她就发觉不对:之前被他抓着,左手是完全动不了了的。这会儿——    她直起身子,便见一双眸子炯炯地盯着她。    但那不是他一惯的,眼角含笑看她的神情,倒好似带着些沉重的意味在里面。    “你,你醒啦?”时希然抱着枕头就想站起身,可动作才进行到一半,就又被他拉着坐了回去。  郑飞昂没说话,捉着她的手腕,把她手机接过来,给闹钟关了。    “是你助理,求爷爷告奶奶的,说你生病了非叫我过来。”时希然用手指了指门外:“我就是来随便探个病,结果你总抓着我不撒手,我就不小心睡过去了。你好点了么?”    瞎解释了一大堆,郑飞昂依旧没言语,只盯着她看,好似一眼看不住,她就能凭空消失了一样。  “你发烧烧傻了啊?”时希然被他那复杂的眼神盯得耳根发热,于是别开目光,试着挣脱他捉在她腕间的手:“那个,你好好休息,我得去片场了。”    “时希希。”他顺着她使力的方向一带,她连人带枕头就一同歪在他怀里了:“就五分钟,一会儿你跑着去。”    时希然想把他推开,却听见他浅浅地呼了口气,似是在叹息。她心里一揪,又记起昨晚上敷衍他的那条消息,所幸把心一横,直接靠在他身上了:“怎么了?”    “我好像做了个梦。梦见你——梦见你去一个我找不见你的地儿了。我想拦你,也拦不下。”他抬手把她紧紧搂在怀里,又还嫌不够一般,仿佛要把她揉进自己身体里。    时希然听出了他话间的停顿,忽然有一种感觉,他是梦见她死了。    她恍然想起半年前,她受他连累一同遭了雷劫的事。那次她遇见了季宁云,告诉她接管三界当铺才能活命。在她的认知里,一直是季宁云判给了她这条命。然而当时郑飞昂跟她在同一辆车里,那么大一道雷劈下来,他这只千年老狐狸尚且得丢些修为,何况她一届凡人?    见她纹丝未伤地醒过来,他当时的反应却是平静得可以,一点吃惊都没显露。    她以为当时是她“大难不死必有后福”的说法胡乱蒙混过去了。但是现在细细琢磨一番——    她当时的确是死过一次了吧?那救她的到底是谁呢?    时希然拍了拍他的后背:“你放心吧,我哪也不去。”    “你可记着,你说过这话。”郑飞昂喃喃在她耳边低语,温热的气息钻进她脖颈,她缩了缩肩膀,以十分微小的幅度点了点头。    她答应得太轻易了,无论确认多少遍,他还是觉得像是敷衍。    从前她总是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一沾他想炒CP的事儿,就一脸的大义凛然、深恶痛绝,只让他觉得,慢慢来,她大概总有一天会心软。    那时候的他,心态好到爆炸。    然而入驻剧组后,跟她的接触多了起来,她也变得没那么难接近。半年前的他哪里会想得到,现在能就这么完完整整、安安静静地把她抱在怀里?可如今他跟她有了这样大进展,他心里却越发觉得难耐。    她总是一副他退一步更好,进一步也无所谓的样子,他逼得紧了,她便说两句好听的来宽慰他。  就像她说,我知道你对我好。    还有现在,她说,我哪也不去。    时希然啊,你到底是怎么想的?郑飞昂依旧是叹气,放开了她,把她怀里的枕头接过来放在自己腿边。    “肩膀酸了?”他抬手不轻不重地给她揉着,心里想着,不管是助理来求也好,还是她自愿来探病也好,她肯偎在这枕头上陪他静静呆上个把小时,他还能有什么所求呢?    他的手劲儿使得正好,揉了几下,时希然就觉得肩膀没那么僵了。    “谢谢你啊郑飞昂,但是我真得走了。”她把手机放进包里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衣服。前襟皱了一片,很是尴尬。    “是我该谢谢你,肯来看我。”    郑飞昂想抬手再牵一牵她的手。可时希然看见了,很自然地转身躲开了。她余光瞟见垃圾桶里那半碗粥,想了想,弯下腰把垃圾袋提出来系好:“喂你吃粥弄得哪都是,浪费了不少纸,你一脸病容的,就别叫客房服务了,让人瞧见了又是事儿。有事儿就使唤你那几个助理吧。”    她这样细心,郑飞昂自难免动容:“嗯,我知道。”    “那我走了,嗯,有需要的话,给我打电话。”时希然拎着垃圾袋出门,递给一直守在门外的那个小助理,嘱咐她赶紧扔保洁车里,省得把粥弄撒了。    郑飞昂阖上眼睛,眼前还是她魂魄被黑白无常勾走那一幕,挥之不去。    想了一会儿,他复又把眼睛睁开,望向空空如也的垃圾桶。心中恍若有什么头绪,纷繁复杂的总是理不清楚。他站起身,脑袋还有些晕晕的,但已经没有什么大碍了。摇摇晃晃地来到书桌前,他打开右手第一个抽屉,取出了里头的小盒子。    修长的手指轻轻一翻,他打开盖子,里头一颗小药丸出现在眼前。    这是刚入驻剧组,全员出去吃饭那天,时希然托他助理带给他的醒酒药。    他向来是不怕醉的,尤其是那天他替她挡酒时,她那一副小媳妇儿的样子,叫他看着打心眼里高兴。所以他根本就没想要吃醒酒药,只寻思着,这一觉醉着睡过去,在梦里没准又能见到她。因而小助理把药给他时,他就随手扔在了桌上。可后来小助理憋不住了,还是告诉了他,那药是时希然给的。    她头一次给他东西,纵使一粒小小的药,他也觉得那蛮有纪念意义的,这才又寻了个小盒子,把那药放进去珍藏好了。    可如今看来,那药,好像和平常药店里卖的东西完全不一样似的。    倒更像是药庐里炼出来的,仙界之物。    他又记起三界当铺那位“不食人间烟火”的大朝奉来了。那小丫头也不受他的魅术控制,手里还捏着大把大把三界的好东西。难不成时希然就是——    可年龄对不上,声音也不像她。更何况拎着照妖镜就打人,这么粗鲁,一点都不像他的时希希。    郑飞昂看了一会儿,才把小药丸子又放了回去,一头栽回床上。    时希希啊时希希,一千多年,他碰到的所有困难加一块,都没有一个她难搞定。    第二天,郑飞昂就宣布痊愈,又投入到紧张的拍摄当中了。导演程远本来思量着,大冬天的影帝拍戏生病了,他那小助理紧张得一把鼻涕一把泪,指定是重病,应该能找个媒体宣传一下,让影帝的粉丝也揪揪心,博个热度。谁知道媒体还没找来,人家好了。    郑飞昂在圈里一向口碑不错,很多导演都夸过他没架子,工作认真,戏也好,所以程远刚看见他时,还以为他是带病强撑着,一直嘱咐他如果还不舒服赶紧回去休息。可几场过去,见他状态更胜从前,甚至可以用“生龙活虎”来形容,程远又郁闷了:难不成这是装病要假?还是使苦肉计想设计他们时希然?    转眼间,拍摄已经进行一大半了,也到了要全员在场合戏的阶段。但这会儿许胜忆跟男一都还没赶回来,所以战线又被拉长了一些,时希然也难得了几天空闲,就每天泡在塔里做直播。    其实她的本意是想等那天那个指点她用炎方果救人的瘦小男人。但那男人再没出现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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