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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云已经几天没好睡了,小黑也累得够呛,好不容易引着身后追兵赶到黑林里,松魁领着早就埋伏在那里的骑兵冲杀出来,正正当当杀了小王子一个措手不及。    松柯接应了江云和她带来的骑兵,杀了一路,战马蹄子扬得风尘漫天,江云的鼻子嘴里灌的全是泥灰,她回头想问亲兵要水,这才愣愣地发现,刚才给她送水的那个亲兵位置上已经空了,倒是战马还跟在队列里。    “将军,喝点水吧。”松柯下马,递给江云一只水囊。    江云叹了一口气,接过水囊解了渴,又倒了一捧洗了洗脸,擤了两下鼻子,她身上全副盔甲,没个擦脸的布料,只得用手又抹了一把脸。    松柯是个长相颇为俊秀的年轻小将,家中父兄早年就战死了,也算是一门英烈,虽然是侄子,松魁把他当儿子养,去年才来的边关,江云往常也没怎么见过他,但她跟松魁的关系好,对松柯的态度也就自然亲近了几分。    “松将军上阵去了,你怎么不跟着去?”江云道:“没杀过人?”    松柯笑,“杀过,来的时候就杀过沙匪,二叔只是不许我跟着他一起上阵,等他杀完回来,我就去。”    江云这倒是懂了,她跟江端一起杀敌时也是一样,总惦记着对方那边,就这还是多年同战的默契呢,战场上分心是大忌,松将军杀敌凶猛,是最容不得牵挂的。    林子外战鼓擂起,喊杀声冲天,要不是实在没力气,江云还想冲出去杀一阵,这会儿就只得下了马啃几口干粮,盔甲是不卸的,刀也握在手里。    前线的干粮是最难吃的,经常是磨得拉嗓的棒子面混杂着糠麸,顶饱是够了,但消耗得也快,江云一顿要吃四五个成年男人拳头大小的干粮团,也没法多长出几两肉。    一顿干粮的工夫,林子外的传令兵来了两趟,松柯听完,皱着眉毛来向江云禀告,“小王子并未亲自追上来,而且只留了一道兵力和二叔周旋,看他行走的路线,像是要直追大将军去。”    江云骂了一句,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小王子带的兵力大致上有十多万,之前峡谷里的那些撑死了也就四五万,羌人的主要兵力应该还在后方观望,通知松将军,让他带着五营主兵追击小王子,尽量把他们灭杀在进飞沙平原之前。”    “羌军主力不会离得太远,照此情况估计,应该就在老城墙那边,如果能歼灭先锋军,确实是一个震慑的法子。”松柯皱着眉头思虑了一番,又道:“但此役敌我兵力相差不大,若不能歼灭先锋军,到时羌军主力上来,反被里应外合,被围困的先锋军反而会成为牵制我们的钉子,将军三思。”    江云带兵的经验比松柯多,原本也是皱眉想要反驳的,然而视线一扫不远处正在打扫战场的几个老弱残兵,陡然惊觉过来,她计算兵力时想当然地代入了江家嫡系的军队,然而这次的五十万兵马中,有很多都是早前当过兵,战时又被征返回来的老兵,年纪且不论,常年荒废之下,并不能指望他们能有多强的战力。    江云并不坚持错误的意见,闻言点了点头,说道:“还是会合要紧,先让休整,等松将军那边打完,即刻去追赶大将军。”    松柯领命。    先前追击了江云一路,小王子的体力尚且都有些不支,更别提他带的兵马,松魁杀到兴起,连铠甲都剥了,大吼一声,双斧上下翻飞,一斧下去就能砍翻一个精干骑兵,他壮硕的身子上溅满了血,不多时就朝着小王子的方向杀了过去。    江云虽然在休息,但还是密切关注着林外的战事,听闻传令兵来报,说松将军进了乱军阵,她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实在不是她长别人志气灭自己威风,松将军也算是她半个武道师父了,若是早年的松将军,自然能和小王子一战,但今年松将军都过四十了,根本没法和刚三十出头的小王子拼命。    见江云准备提刀上马,松柯开口道:“将军一路奔波,还是歇着吧,我去接应二叔。”    江云打量了一下松柯,高高瘦瘦的,眉眼透着点年轻人的俊气,她眯了一下眼睛,猛然回转过身来,一刀朝着松柯的脖颈砍去,松柯反应不及,被江云的刀背架在脖颈上的时候,还维持着想要后退的动作。    “反应太慢,你跟我一起。”江云翻身上马,在马上用刀刃指了一下松柯,阳光从林子里披散下来,落在她的身上,松柯被阳光刺得眯起了眼睛,看上去有些傻愣愣的。    江云不由得怀疑他是真的没杀过人,原本还准备照顾着一些,没想到冲杀出去之后,松柯就好像变了个人似的,一把云纹长斧挥得虎虎生风,打眼一看还以为是小号的松将军,江云大笑一声,刀光轮转之间血肉纷飞,两人一前一后朝着乱军阵中杀了过去。    松将军果然已经杀进了小王子的亲卫阵列之中,正和小王子交手,且已经处在了下风,被厚甲的骑兵团团围困,他光裸的上身血迹遍布,分不清是敌人的血还是他自己的,江云一时杀不进去,只得在外面大声叫道:“那个瞎眼的,可敢出来和你爷爷一战吗?”    小王子闻言,怒声回道:“你娘的爷爷!你分明是个女人!”    江云哈哈大笑,“那就是你娘!乖儿子,还不出来跟娘打过!”    小王子高声道:“莫要当我们羌人傻,这老将是你们的副帅!待我割下他的人头挂在大帐上,可振军心!”    这时松柯也赶了过来,正好听见江云在低声喝骂,“娘的,这瞎子也知道兵法!”    “别跟老子废话,你就是不敢过来!欺负一个老将有意思吗?你要是能把老子的人头割下来,老子剩一个脑袋也给你唱《焉知》!”江云骑在马上大声地叫道。    《焉知》是羌人流传接近千年的一首歌谣,大意是一个游牧散族首领的女儿被羌王抢过去做妻子,折服于羌王的英俊富有,不仅拒绝了要带她回去的父亲,还作了一首《焉知》,表达自己的幸福喜乐。    羌族嫁妇都要对着新婚的丈夫唱《焉知》,除此之外,战败给羌族的散族在被俘虏的时候,也会被教唱这首曲子,小王子的重锤这一次没有落在松将军的身上,他对着江云的方向哈哈大笑,“梁国的丫头,我不要你作为降将唱《焉知》,你要是战败了,我要你作为我的新婚妻子唱《焉知》! 我们羌人从来都是一夫一妻,比你们梁国男人好得多!”    松柯听得脸色涨红,再也忍不下去了,提起斧头想要杀出一条路,却被江云按住了胳膊,江云低声道:“松将军的情况很不好,看到他们的铠甲了吗?那是铁浮屠,砍不动的,我拖延一下时间,你去调铁浮屠。”    铁浮屠是一种特制的重装骑兵的代称,铁浮屠战马比一般的战马要高壮许多,骑兵则个个身高九尺有余,身材健硕,因为连人带马都披着厚重的铠甲,很难在战场上迅速反应过来,之前撤退的时候江云就是让铁浮屠最先离开,羌人的铁浮屠比梁兵的铁浮屠要重,虽然移动速度更慢了,但像这样围困住人的情况,单靠轻骑是杀不进去的。    松柯担心地看了她一眼,咬牙领命去了。    “好!你把松将军放了,我跟你比过!”江云扬声喝道。    铁浮屠缓慢地让开了一条道路,小王子越阵而出,随即铁浮屠战阵重新合拢,将松将军围困在里面,小王子在距离江云二十个马身的位置停下,高声说道:“丫头,一年前我和你的兄长交过手,那是一个值得敬佩的英雄,十年前,我见过你的父亲,他割了我阿父的头颅,他是一个真正的强者!我们羌人敬重强者,所以我今天不会杀你,无论输赢!”    江云眯着眼睛看他,抬起手指指他身后的亲兵,小王子立即示意亲兵退后,江云陌刀一转横在马前,小王子双锤合击一下,朝着江云的方向冲杀了过来。    只论实力,江云是处在下风的,尽管她再刻苦习武,还是无法在力量上取胜大部分的武将,但西北军中,比她力气大的一般没有她反应速度快,比她速度快的基本上不会同时具备能够碾压她的力道,何况她还有丰富的临战经验,小王子正好在这两者之间,他天生神力,反应速度也比常人快一些,临战经验更是胜过江云。    江云并不慌,她不指望小王子是个君子,当真不会杀了她,就算她不死,做俘虏对于一个武将来说,和死了也没什么区别,她眯着眼睛回头看了看,松柯还没回来,只能尽量拖延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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