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人里就有爱说笑的跟着凑趣,“这还不简单?县主娘娘您就这么搂着,等到我们走了也不要松手,这闺女就留下了呗——哎呦,大姑娘,县主娘娘搂了你表姐,来来来,到姐姐这儿来,姐姐今儿可给你带好东西了!” “呸——”县主笑得面颊都红了,“这馊主意出的,你是想把我家姑娘赚了去吧!——姿儿快领你表姐她们去后头,别让这拐子把你拐了去!” 众人哄堂大笑。 适才对李姿自称姐姐的那妇人看上去少说也有二十七八了,只是不知道她是李家的什么人。 给盛宁县主见完了礼,王氏又领着姐妹俩与在座的众人见礼,随后王氏就被让到了左侧桌子,与黄通判的夫人坐在一起,姐妹两个则被丫鬟引到了一旁的小花厅。 唐曼宁瞧见黄通判家的女儿黄明珠穿着莺色衫子正朝她们招手,挽着妹妹的手笑道,“咱们去那边。” 黄明珠请唐家两位姑娘坐在了上首,“你们可来了!”又为众位姑娘引荐唐曼春,“这是唐姐姐的妹妹曼春,以前不怎么出来,有些腼腆,有什么不周到的,大家担待些。” 唐曼宁为同桌的几位姑娘介绍了自家妹妹,领着曼春挨个儿叫了人,除了圆脸庞大眼睛的黄通判家的黄明珠,两个个子高挑的是杨通判家的姐妹,姐姐杨玉兰,妹妹杨玉桂,还有个年纪比曼春还小半岁叫高婕的,她父亲和唐辎唐老爷同为南州同知。 一时间喊姐姐喊妹妹的好不热闹,互相见了礼,黄明珠让曼春坐到自己身边,眼儿笑得弯弯,“尝尝这个红豆水晶糕,你身子好些了么?” 这糕点做得小巧玲珑,一块正好是一口,曼春拈起来吃了,点点头,“我好多了,多谢。” 黄明珠问唐曼宁,“县主是你姑母,能不能找她要这红豆水晶糕的方子?” 见妹妹也喜欢吃,唐曼宁道,“成,一会儿我找机会跟姑母说——”横了她一眼,“小蹄子,自己想要,偏拽上我妹妹!” 高婕眨巴眨巴眼,“黄姐姐刚才跟我们说她要刻一方藏书票,印在她编的食谱上,要我们帮她出主意刻什么字呢。” 在座的都知道黄家明珠嗜好美食,到处搜集食谱,唐曼宁眉梢一动,笑吟吟轻描淡写,“那还不简单,她不是自称‘庖丁山人’?再刻个狗骨头上去,就成了。” 黄明珠故作怒目,“哼,这可是你说的,回头我请人做序的时候一定不会忘了你!” 姑娘们笑成一团。 曼春挨着妹妹小声地给她介绍,这边小花厅里摆了三席,正中间的是市舶司官员家的女儿们,她们这一席的长辈们都是南州府的同知和通判,剩下的一席是六品以下的官员女儿和一部分本地士绅家的姑娘。 曼春听了,“知府家没有女儿吗?” 唐曼宁撇撇嘴,“她家女儿才多呢,一大群叽叽喳喳的,我们不爱和她们玩,喏——她们在对面小花厅,正席上的都是。” 曼春看过去,就见对面小花厅正席上坐了六七个姑娘,大的十三四,小的还不到十岁,不由咂舌,“都是?” 高婕接过话头,“姓董的仗着人多不把旁人看在眼里,旁边那席三个梳一样发式的是毛通判家的女儿,她们是董家的应声虫,其余剩下的是本地的乡绅富户,没什么可说的。” 这好歹是市舶司副提举家举办的诗会,想必也不是寻常的乡绅富户。 客人都到的差不多了,男人们在东边院子开诗会,女人们这边则请了有名的女戏班子和女杂耍班子,东道主请客人们点戏,正厅的夫人太太们各自推辞谦让了一番。 同样的戏单子也送到了两边小花厅姑娘们这里。 正席的闺秀们推让了一番,戏单子被放到了一位穿了银灰色绣梅枝窄袖衫的年轻姑娘跟前,这姑娘最多不过十三四岁,瘦高个儿,容长脸,长得十分端丽俊秀,头上插戴了一只百宝凤凰,一看就知不是凡品,她笑吟吟地翻了翻戏单子,点了一出《升仙梦》。 唐曼宁没见过她,就问黄明珠,偏黄明珠也不知道,又扭头去问别人,问了四五个人才问出来,“她是市舶司提举石成的养女石舒兰,都叫她石二姑娘,平常不怎么出来,所以认识她的不多,看看,还是你姑妈家脸面大,连这样的人都能请来。” 唐曼宁有些吃惊,“石二姑娘?石家有几个孩子?” 这年头太监收养儿子开枝散叶不算什么稀奇事,但是养女儿就比较少见了。 黄明珠摇摇头,“这还真不知道,”她略略压低了声音,“他们家一向不爱与人交往,又不是寻常的官儿,谁敢随便打听呢?” 这倒是,朝廷开放的各个口岸的市舶司提举无一不是由中官掌任,相当于镇守太监,而各地的镇守太监皆是宫中要员、皇帝心腹,哪个敢把他们当做寻常官员来对待? 这边两人头挨着头说悄悄话,曼春拉拉姐姐的袖子,提醒她们,“你们有什么想看的么?” 戏单子已经被传到了这张桌子。 唐曼宁翻了两遍,就把戏单子给了高婕,高婕点了出《三结义》,就推给黄明珠,“你选吧。” 黄明珠就选了《遇上皇》一折。 唐曼宁知道这出戏,笑道,“这个有意思。” 曼春极少听戏,不知道这一折唱的什么,唐曼宁便给她讲,“这出戏原叫《好酒赵元遇上皇》,讲有个叫赵元的遭了陷害,好酒贪杯耽误了公事要被处斩,却仍嗜酒如命,一时心慈为几个付不出酒钱的客人代付酒钱解了围,没想到那人竟是天子,两人因此结拜为兄弟,后来天子保下了他的性命,又给他加了高官厚禄,可他还是爱喝酒,索性就辞了官,回家喝酒去了。” 杨玉兰剥着花生,杨玉桂问,“有《梦斩龙王》么?” 黄明珠前后翻了翻,“没有。” 杨玉桂就有些失望。 黄明珠道,“《桑林奇遇》也不错。” 这一桌选完,就把戏单子送到了邻桌。 这一桌的姑娘们都是旧识,平日里就很谈得来,虽然曼春是第一次参加,可众人早从她姐姐唐曼宁那儿听说了她不少事,对她并不陌生,彼此说说笑笑很是热闹。 待戏唱起来,聊天的声音就小了很多,那爱听戏的,索性就不再说话,全神贯注在戏文里,不爱听戏的也都压着嗓子。 偶尔还能听到花墙另一侧诗会那边传来的叫好声和笑声,倒也有趣。 这支戏班子是苏州班,唱腔婉转清丽,尤其是台柱秋大家,扮相身段都是一等一的,唱功了得,一丝烟火气也无,待她唱完一段《渔隐》,全场俱静,随即就有不少人喊赏。 曼春醒过神来,轻叹了一口气,却见一旁杨玉兰红着眼眶,面上两行清泪,不由喊了声“杨姐姐”。 杨玉兰擦擦眼泪,叹道,“好一个‘虚飘飘天地闲人’!” 杨玉桂给姐姐添了杯茶,杨玉兰一口喝尽,让曼春觉得她喝的仿佛不是茶水而是一大碗酒。 唐曼宁笑道,“她就是这个性子,平日里闷得狠,一到听戏的时候就不是她了。” 曼春点点头,“的确也是秋大家唱得好。” 接下来却是一出丑戏《双怕婆》,不知是谁点的,场面又热闹起来。 中午开了宴席,曼春刚刚痊愈,不敢吃那口重的,只捡了几道素菜夹了。 宴席上有像她这样老老实实纯吃饭的,也有四处串联敬酒的。 知府董家的三姑娘带着一母同胞的妹妹先去了县主席上敬了一圈,便来到了石家二姑娘席前,“石二姑娘,初次相见,请满饮此杯。” 石二姑娘站起来微微笑着接了她的敬酒,饮了。 董三姑娘很是满意,把自家妹妹推到前面,递给她两杯酒,对石二姑娘道,“这是我妹妹,在家行六——六妹,给石二姑娘敬酒。” 董六姑娘比姐姐长得还艳丽些,却不像姐姐那般能说会道,举着杯子,“石姐姐,请了。” 石二姑娘却道,“我酒量低,就一口罢,董六姑娘你随意。”真就只抿了一口。 董三姑娘笑吟吟地领着妹妹回了坐席。 很快,毛通判家的三个女儿也过来给石二姑娘敬酒,石二姑娘虽只是略沾一沾唇就放下了,却并没有失礼的举动。 这场宴席里有不少新菜式,黄明珠双颊红扑扑的,眼睛直放光,舀起一勺莲叶羹,“这是用白梅和檀香末水和的面,我跟母亲回老家的时候吃到过一次,没想到这里也有会这手艺的。”一副很是陶醉的样子。 “哈哈,你也就这点儿出息了么?”董三姑娘一手搭在黄明珠肩膀上,打趣道。 董三姑娘的父亲虽是正四品知府,黄明珠父亲这个正六品通判却是可以直接向皇帝上折奏报的,真不好说谁强谁弱,但当着大家的面黄明珠自然不会让董三姑娘下不来台,笑嘻嘻的仿佛毫不在意道,“人生在世,不就这么几件事么?” 董三姑娘愣了一下,以前不管自己说了什么,黄明珠多半都会避开,任由自己占据上风,今天虽然还是相让,却又有些不同。 这样热闹的宴席,董三姑娘也不好拿出大道理来败众人的兴,那就真是不识时务了,伸出纤纤玉指戳戳黄明珠额头,笑嗔道,“俗货——” 眼看董三姑娘就要得胜归去,高婕笑道,“听说毛家的那个妾前几日又跟他家太太打起来了?董姐姐你听说了没?” 董三姑娘神色一僵,和高婕对视了一会儿,“这我倒没听说,不过这些后宅之事,妹妹还是不要太过热衷的好。”转身走了。 高婕撇撇嘴,笑嘻嘻的,“她难道不把自己当做‘后宅之人’?” 姑娘们都低声笑了起来。 曼春倒是有些好奇,“毛家的妾和太太打架,她干嘛脸色难看?” 唐曼宁嗔道,“理她作甚?咱们自在吃喝听戏。” 还是高婕给她解了惑,“毛家的那个妾原就是董知府家的婢女,却非说是知府太太的远房亲戚,给毛通判生了唯一的儿子,把正房太太压得抬不起头。董三那好面子的,打量别人都不知道呢。我也只是听说毛家大半夜的请了大夫,随便吓唬吓唬她,谁知她是这个反应,看来是真有其事,今天毛家太太没来,焉知不是打伤了不得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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