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前窗沾满落花，路边的紫叶李进入了盛开季。 官君在副驾驶位的角落里找到一块脏兮兮的抹布，花瓣被拍得纷纷散落。手机铃声响起，他扔下抹布去接电话。 是所里的同事，“周芹案那个‘受益人’，小姑娘打了几次电话找你，找警号XXX的同志。好像有什么事，问她又不说，看来你要走桃花运。” 官君最近在局里参加培训，没接同事打趣的岔，“估计想知道接收遗产的时间。”在本行做得久，渐渐的对人性比较看得穿。不过不知为何他觉得邓言不是为钱，大概因为她说到写作的眉飞色舞，那才是她的真爱？“我给她回个电话。” 也不知道起床没有，官君想到头一次给她打电话时她那粘涩的语声，分明没睡醒，年纪轻轻起居没规律。虽然他开玩笑说女朋友喜欢看网文，但实际上并没有那样一个人，倒是他自己有时也会看男作者的文，稍微知道作者爱讲的“黑话”，懂得打赏、月票之类的意思。 虽然法医在周芹胃里发现少量安眠药，但早就定性为自杀，只等死者家属来办理相关手续。听着手机里传来的嘟嘟声，官君想到朱翔，还有周芹的家人，一时间走了神，还是邓言连声喂喂才把他唤回，“是我，派出所警号为XXX的同志。” “哎我说你这位同志，找你还真难，我都想投诉了！”邓言激动之下嗓门顿时挑高八度，幸好周围所有人的目光、尤其是收银台那边的眼神，让她迅速压低声音，“你……接电话方便吗？” “方便。怎么了？” “旁边没同事？”邓言有点怕朱翔，按理说警察有规章制度，不能随便打扰老百姓，可万一人家情到深处什么都不顾了呢，而她，又不想让他受处分。 “什么意思？”官君捕捉到她话中的一丝不安。 邓言清了清嗓子，“午饭时间，怕影响你用餐。” “没有。我在外面。”官君看了下周围环境。主干道，没商业设施，行人很少，只有车流刷刷开过，“是有事吗？” 邓言吞吞吐吐把视频内容讲给他听，完了问道，“会不会她失恋后想杀别人，反而被人杀了呢？” 官君沉默，别指望写都市言情的女写手能够写出悬疑作品！她大脑里只有情情爱爱！但在结案手续办完前也不能透露任何案情。他含糊其词地说，“谢谢你提供线索，我们会去查勘。” 邓言愁眉苦脸，“那你们得快点，人命关天。”她唉声叹气地说，“感觉都快减肥成功了，钱这个东西真不是好东西，还没拿到就惹麻烦。警察同志，你看我是不是应该视钱财为粪土，大义凛然全捐掉？” 警察同志无情地笑咳了。 邓言，“……我是认真的！周芹家境怎么样？她家里需要钱吗？不瞒你说，我很穷，非常穷，特别需要钱，可这钱毕竟不是我的……我连打个的都不舍得，要是有困难找警察是真的就好了。” “你在哪？” “我？”邓言一时没反应过来，“超市。” “哪家？” 邓言报了个名字，“干吗？不会真的那么好心送我回家吧？” 官君看了下手表，开车不远，“到超市南出口的路边，给我十分钟。” “啊？喂喂我还在吃饭，咖喱鸡饭才吃两口，十分钟不够！” 她不说还好，说了之后官君突然感觉到饥火上升，咖喱鸡饭也不错，干净，方便，“你在店里等着。” “喂喂开玩笑的！我可以坐公交！”没有回音，对方已经挂了电话，邓言垂头丧气，她不是很想跟警察打交道，虽然也没做坏事，但不知道为什么就有点不自在，可能潜意识里不是那么纯良？不能见光、见电？ 十五分钟后，邓言把最后一口饭塞进嘴里，有人推开门朝她走来。 高个，薄薄的眼皮，带点内双，精神抖擞…… 像神气活现的小公鸡。邓言默默给补上后半句，蔫不拉几然后抬头勇敢地笑道，“同志，吃了么？” “官兵？”居然有这种名字？官君也买了份咖喱鸡饭坐下，邓言才从不用掏钱请客的危机中苏醒。她掏掏耳朵，惊奇地看着官君，活到快二十五，没听过这么奇怪的名字！当然，类似奇怪的有，比如老不死，金庸小说的酱油女配；再比如，她家从前有个邻居姓龚，厂里的工程师，有拎不清的人叫他“公公”。但哪有父母叫孩子“官兵”的？难道三十年前就知道儿子要当警察捉贼？ “官君。”官君纠正她。 哦官军，给朝廷卖命的…… * “君子的君。”官君把咖喱汤汁倒进米饭，均匀搅和，“写手日常怎么过？” 邓言又蔫了，“还不就是这么过。”吃喝拉撒样样都普通，怎么都想不到自己和周芹会在哪里交集，但要是从没见过就把财产留给她，那人家的心可真大。 她一边喝可乐，一边眼珠子骨碌碌地转。官君直乐，活脱是“行走的表情包”嘛。他记得邓言的资料，不是本地人，收入不高，但很“奢侈”地租了套一室一厅的小户。小姑娘家孤身在外，再说长得挺可爱，防范心强些不吃亏。 见到官君的车，邓言也是一乐，原本以为他开的警车，坐上去多丢脸，跟被捉住的犯罪分子似的。没想到是辆大众，新版的桑塔纳吧？改良过了，车子线条挺顺眼。车里配置也不错，启动时马力很足，难怪出租车全用大众的，拉得起速度、油耗又低。就是车型大了点，等她拿到钱，要不买辆□□ART？话说回来，整天不出门，奇瑞也够了。但看性价比，可能还是大众好，听说配件便宜，维修方便。 “新款桑塔纳多少钱？”她问。 “不清楚。” 噢公车。现在算不算公车私用？邓言悄悄瞄一眼官君，他的侧面比正面要好看。正面有点冷冰冰，侧面么，鼻挺唇正，睫毛虽然没浓密得跟扇子似的，但很长。 官君把邓言放在小区路口，“大白天的别在外面晃，别拖到最后一天赶榜单。” 受到这么大惊吓，休息几天又怎么了？！邓言不服，敢怒不敢言想用目光刺痛对方的良心。 无效。 车子扬长而去，邓言光顾从包里掏手机，没看到车尾的字母：迈腾。这个时间点网页已经刷新，可以查看新的收藏和点击，她昨晚更新了一章，整晚加一个上午多了一个留言，几个点击，收藏一动也不动，也许中午流量大些。 悲剧的是：不涨反掉两个收。 邓言郁闷地退出网页，想想又打开，把链接发给朋友，“开了个新文，快八万字了，你看看？”真不明白，按理也不是写得很糟，别人上榜单是千儿八百地涨收藏。她呢，吭哧、吭哧连上两次活力更新，涨了三十个收。 长使英雄泪满襟！ 朋友没复，估计不是在加班就是在午饭。 邓言买了杯红茶玛琪朵，刚才饭里有洋葱，这会一股一股地从胃里朝外冒气。要了七分甜，她一屁股坐在靠窗，有气没力地抿了口。 手机轻响，邓言连忙点开。 “出场人物太多，记不住！” 滚！什么评论，还是不是朋友了？！ 唉，是朋友才说真话。话虽这么说，打开第一章修文时，邓言还是深吸几口长气，那些开篇兄弟叔伯三四五房又加小妾甲乙丙的文，为什么没人觉得出场人物太多记不住啊…… 手机又有动静，邓言看看桌上的钟。设了15分钟的闹铃，还没到时间，但说不定是朋友看到后文的妙处，急着收回前言。划开屏幕，是韩煜，他发了个链接，“能打开吗？” 邓言怕手机中毒，谨慎地把链接挨个字母、数字输到电脑网页地址栏。敲回车，出来一个页面，文章设置了需要输入密码才能阅读。 “芹菜是一颗芹菜的博客”。 邓言翻了个白眼，难道韩煜以为她能猜到周芹的密码。她顺手敲了当天的日期，按天/月/年的格式。 神了—邓言看着屏幕上出现的文字，挠了挠头。 “4月16日晴 阳光照在背上，晕头转向。 呼吸交缠。快融化，想哭。想得不可得，却又在意料之外突然来临。 门外有人，走动、交谈。沉在水中，一波又一波，火车轰轰开来，想逃。 又舍不得。 化作尘，化作春水。那是一道白光。” 哈？七零八落的文字，真没想到……居然是“老司机”。凭着强大的阅读量，邓言看明白了，这是“事后日记”的意思？小腹一酸，她捂着肚子去洗手间，罪过，受影响荷尔蒙波动，大姨妈提前拜访。 邓言只想知道，这个没出现却又句句都在的“他”，是谁？韩煜，还是朱翔。要是后者，得出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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