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月轻流。 有风潜入绿林之中,斜织层叠的荫杈投落一片的阴影,惊起林中一片雀鸟蝉飞。 李青颜一把抓住明灯的手腕在林中亡命急奔,即使身后的杀伐声已渐弱,却教她还是松懈不得半分。无尽的暗,血红的双目却似已看不见其它的色彩。 漫漫的长夜之下,似是哪里也寻不到生路。 犹如那一个晚上—— “小心!”思绪纷杂混乱之际却听明灯突然呼了一声。 李青颜疲力之际反应慢了许多,夜深晦暗林中藤蔓杂乱,不小心被缠了正着,钩刺直拉开了一道鲜淋的血口,便是闷声吃痛有些狼狈的绊倒在了地上。 “施主可还好吗?”明灯见她摔的很重,走过来想要扶起她。 方方近身不到一尺,却见李青颜倏地伸手,指间正夹着一枚褐色的药丸,不待他反应过来,便被她强行喂了下去。 喉结一滚,这药便就这样入了肚。 “咳!——”明灯被她这突然而来的一连番动作迫得一阵重咳,久久难以平复。 “施主——” “这是我门精心炼制的剔骨丹。”李青颜神色淡漠的望着他长咳着。 “剔骨丹……” 李青颜扶着手臂上的伤口,艰难地自地上缓缓地站了起来,“剔骨断魂,每十日便得受一次剜肉刮骨之痛,发作之时能教人求生不能求死不得,一月之内若无解药缓解必得暴毙。” “……”明灯但咳了一声,没有说话。 “我若死,你也别想活。”李青颜冷声说道。 明灯平缓了过来,闻言之后,却只是神容沉默的闭上了双眼,道了一句,“阿弥陀佛。” 李青颜用袖剑斩开了那方缠绕住她的荆藤,但说道,“我活一日,你便也能多活一日。和尚,你明白我所说的话吗?” 明灯读出了她话中另有用意,但睁开了眸子望着她,“施主想要贫僧如何?” 李青颜斩完荆藤之后收起了袖剑,沉默了一会儿从衣内取出了一个药瓶挥袖扔了过去,“这个解药能解你刚才所中的暗器之毒。” 明灯接过了这枚拇指大小的药瓶,却也不急着疗伤,只等她的后话。 李青颜靠在了身后的那棵大树上,她已然疲累到了极致,“服下后,背我到一个安全的地方。” 明灯拿着那一枚药瓶抬头望向了彻底脱力的李青颜。 李青颜像是察觉到了什么似的,但抬起了头枕上了身后的树身,那双眼睛是没有一丝温度的霜寒色,她冷笑了一声,“别想着逃走,莫说你身受剔骨丹之毒除我无解,我这方就是只剩下一口气,想要擒下你这等手无缚鸡之力的和尚也是轻而易举之事。” 明灯望着她,眼中是她所读不出的情绪。 那双眸所盛着的,不是为质子的屈辱恨意,而是一种怅然若失之色,似悯似怜,半伤半悲。 明灯收下了这一枚拇指大小的药瓶,颌首说道,“贫僧明白了。” 青叶落下。 枝上月水流照着一练蜿蜒的溪涧,细水叮咚。 明灯背着这个一身是血的魔物为一步一步地走过荆棘险道,素色的僧履滩过夜溪,涉过污泥,已满是尘色。 “施主所说的安全之所是指何处?”明灯背着她,突然问道。 “能让我养伤的地方。” “施主如此一身血色,恐不宜投宿客栈民舍。” “我有说要去投店吗?” 李青颜伏在他的背上微眯起眼,“你寻水往上,找一处隐蔽背风的水岸,今夜便宿于此。” 明灯顿了一下,微侧过头望了她一眼,没有再多说其它的依着她的话往水源的上头走去。 李青颜伏在他的背上,不经意望见了他脖颈上尚留血色的咬痕,那血,意外的吸引着她,犹如醇酿甘露一般的可口诱人。 李青颜眸色渐深的移开了视线,微眯起了眼。 只伏于他的背上说了一句,“和尚,你的血当真是可口,是我这几年尝过最美味的东西。” “……”明灯没有说话,只是沉默的背着她往前走着。 “你这和尚倒也有趣,这般说都没有吓到你求饶,可真不担心我啖肉饮血将你吃了个干净?”李青颜冷笑了一声,似有玩味的说道。 “施主受这血毒,有多少年了?”明灯没有回答,只反问道。 “哦?你这和尚竟也知道血毒?” “江湖中听过些许。” “呵,也无甚,虽发作起来挺要命的,但于我而言总归是好的。这三年来,若非这血毒,我李青颜也活不了至今。”李青颜眸中的寒色冷的更盛过这极暗之夜。 明灯不在多问其它。 林中的夜风游走四野直灌五内,寒凉的直教人砭骨。 一路走下来终于找到了一处背风之所。 李青颜就着这片清渠清理着身上的伤口,数日恶战缠斗,衣下的不少伤口已经恶化溃烂,更有不少的伤口与衣布黏在了一起,撕开之下禁不住直冒着冷汗。 “你伤得很重。”明灯背对着她生了一簇篝火,直听着她切齿忍痛的声音。 “无妨。”李青颜咬牙撕下了布条,再将药粉洒了下去,“没有那个时间去多管这些伤口。” “何谓没有时间?” “风乘鹤擒下我万魖宫少主,并挟以宫中数十名能士于三月之后映枫山庄开布屠魔令。屠魔令下,便是真正剜肉剔骨之刑,我怎有时间再耽搁!” 李青颜一狠心,直撕下了衣布,将伤口重新拉裂了开来,一时之间疼得直冒冷汗。 “在这之前,我需要去找到一个人。”李青颜捏着撕成布条的衣布。 “不知是何人?” 李青颜却是不答,只是平缓下这番撕心裂肺的疼痛后给自己包扎了起来。 她只说道,“你背我往乌巷镇西边的漱白山上,途中若是泄露行踪,不用等剔骨丹发作,我有的是手段让你生不如死!” 明灯闻言一顿,“施主如此伤势,恐经不住漱白山的极寒。” 李青颜吃力的包扎着,“无需你多言,照做即可。” 明灯不再说话,只是拨了拨篝火让它晓得更旺一些。 临水的岸汀一直之间沉寂了下去。 良久。 “和尚。”李青颜突然开口唤了一声。 “施主有何事?” 李青颜沉默了许一会儿,才开口说道,“把你衣服脱下来给我。” 明灯闻言一怔。 “听到没有,把你衣服脱下给我。” “施主,此事不妥。”明灯背对着她说道。 “呵,污了你的佛身了吗?” “贫僧非是此意。” “少废话,难道你要我起身来把你扒了吗?”李青颜沉声说道。 “……” 明灯尚且还在犹豫,转思之间想到她那一身的血色,便明白了些许,虽然觉得不妥,但僵持之下最终还是解开了外层的僧衣,依了她。 “往前三步,将衣服放在地上。”李青颜说道。 “阿弥陀佛。” 明灯立掌行礼,依她所说往前走去,正准备将衣服放在地上,却不想水岸之地突然火光大起,明焰的火色有些灼目,让他不禁移开了视线。 骤起的光亮让李青颜瞬间惊起,她猛地起身一把夺过了他手里的僧衣,展衣而披。 “什么人?!”但听林中传来一声喝斥声。 火光流过。 明灯的眸子闪过一丝莫名的光色。虽然只是一瞬,但是借着这般明亮的火光,褪去了那件黑色的外衣斗篷,他极其清楚的看见了她满身的血色。 尤其,是自刀剑划破的衣布下隐约露出的,那一道道狰狞可怖的如蜈蚣一般的伤痕。 “是妖女!妖女在这里!还有一个——” “……淫贼?” 火光登时大起,只一刹那便将他们两人给团团围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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