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8〕

九卿却没有太过在意两个侍女的警惕，小贱谍虽然很多时候都不靠谱，但是替她查个人还是可以做到的。　　　　所以，从一大批的宫女内侍补充进知微宫的那一天开始，她就已经把所有人的底细都摸了个清清楚楚。　　　　自然的，她也知道，这个看似安静木讷的三等宫婢芷兰，是萧妃安排过来的。　　　　只是，她的消息来源过于诡异，不好对依桐两人明言，是以依桐她们不清楚芷兰的底细。　　　　直到芷兰背后的主子，她想要做的，自然不难推算出来。　　　　无非是盯上她肚子里这块肉罢了。　　　　正好，今日里一起成全了她们。　　　　也一起，铲除了她们。　　　　大皇子今日里穿了套大红遍地织金绣翡翠色青竹的衣裳，带了八宝璎珞的项圈，远远望去，年画娃娃一般喜气。　　　　项凝穿了身粉色宫装襦裙，极简单清爽的款式，粉嫩的颜色愈发衬得她眉眼娇俏灵动，青春气息扑面而来。　　　　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往日里将大皇子周边围得水泄不通的宫婢内侍都没了影子，水榭里除了大皇子，就只有项凝和她身边的大宫女玳瑁。　　　　大皇子端端正正的坐在石凳上，反倒是项凝，手肘搭在栏杆上，支着下巴与大皇子说话，青春洋溢的脸上神情洒脱飞扬，随性率真。　　　　“真是让人嫉妒的年轻和自由啊。”九卿远远的望着这一幕，感慨道，与小贱谍交谈的神识发出的声音里充满了艳羡。　　　　“换个角度想想啦，她只能年轻几年，而你却是长生不死的，几十年后，她已是红颜枯骨，而你依然年轻貌美的啦，人生赢家绝对是你啦。”小贱谍趴在她肩头，以一种贱萌贱萌的语气，日常安慰多愁善感的宿主。　　　　以前和其他系统聊天时听它们说起过，自家宿主怀孕后性格突变，情绪反复无常，伤春悲秋，整日愁苦，为此系统们不得不绞尽脑汁的想办法安抚。　　　　彼时的小贱谍，对此嗤之以鼻，放肆嘲笑那些宿主们心志不坚定，连情绪都无法自控，顺便夸赞自家宿主如铁一般坚硬的意志力，任何情况下都能完美控制情绪。　　　　谁曾想，至如今，九卿意外得了这个孩子后，曾经没心没肺的宿主，也开始多愁善感起来，随便一点小事都能引来一通感慨。　　　　及时监测宿主心绪变化，疏导宿主情绪，防止宿主走向崩溃是每个系统的首要行为准则。　　　　为此，小贱谍不得不抬着被打肿了的脸，开始向系统好友们求助，以新手上路的姿势开启了每日的安抚任务。　　　　“我说的是心态，”九卿幽幽的叹口气:“像她这么年轻的心态，我这辈子是不可能有的了。总局只能保我容颜不老，不死不灭，却不能让我永远青春活力啊。”　　　　“何况，比起无望的长生，我倒是宁愿早早地喝了忘川水，步入轮回道，求一场真正的新生。”　　　　最后一句话，她几乎只是嘴唇翕动，没有发出半分声音，小贱谍自然没有听到。　　　　九卿已经忘记自己活了多久了，最初的她或许有过其他的追求，然而日复一日的漫长生命中，她现在所求的，唯有一死而已。　　　　只可惜，她那从来不待见她的老爹，因为早逝娘亲的一句嘱托，死活不放她去死。　　　　“嫔妾拜见娘娘，娘娘万安。”项凝的声音唤回了九卿飘远的思绪，回过神来便看到项凝和玳瑁维持着福礼的姿势，凝固在她身前不远处。　　　　大皇子虽然站起了身，却只是立在石凳旁，睁着一双不谙世事的大眼睛，好奇的打量着突然出现的这群人。　　　　“起来吧，”九卿迅速入戏，袅袅婷婷的走进水榭，身后伺候的宫女已眼明手快的在石凳上铺了厚厚的垫子。　　　　“淑嫔今儿个倒是好兴致，带着大皇子出来赏景，只是，天气这么热，大皇子的身子，淑嫔可得小心着些啊。”　　　　随意的倚在美人靠上，九卿目光一瞬不瞬的盯着桌上摆着的一小盒点心，嘴里却是随口敲打项凝道。　　　　“注意形象！”小贱谍又开始崩溃了，它错了，当初它就不应该嘲笑那些怀孕后性格突变的宿主们的。　　　　如今风水轮流转，当初那个杀伐果断的九卿，人设已经崩到天际，再也找不回来了。　　　　“娘娘说笑了，嫔妾与大皇子不过是偶遇，因见大皇子孤身一人，这才与他多言了几句。”项凝下意识的行了个礼，为自己辩解道。　　　　九卿的寥寥几句话，竟是在诬陷她私自拐带大皇子出来。　　　　大皇子不出事还好，若是大皇子的身体因为今日这一趟出门有个不妥，责任岂不全在她身上？　　　　皇上最近本就冷落她，若是被皇上误会大皇子因她而出事，以皇上对大皇子的重视，只怕彻底失宠都是轻的。　　　　随着项凝撇清责任的话语说出口，大皇子眼中的光芒瞬间黯淡了下去，九卿唇角的笑容不由得加深，声音柔和的询问大皇子:“殿下，今儿个苏嬷嬷怎么没跟在你身边？”　　　　“我不想她们跟着我，偷偷甩开了她们的。”大皇子抿了抿唇，声音细细小小的，却条理清晰。　　　　若非身体所限，大皇子也该是个极聪慧伶俐的孩子。　　　　“真是个任性的孩子，”九卿忍不住伸手，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脑袋，语气嗔怪:“荷花池这边的水里可是能走船的，殿下又怎能独自一人跑来这边，若是出了意外，岂不是让陛下伤心？”　　　　说着，又唤过宫女，吩咐道:“去告诉苏嬷嬷，大皇子殿下在荷花池这边，一切无事，让她们不用太担心。”　　　　都说孩子的心思才是最敏锐的，大皇子虽然因为体弱，与外人接触不多，也未曾见识过后宫的阴私手段，心思的敏锐和早熟却不逊于任何人。　　　　项凝一开始出现时，的确没有多余的想法，只是一时兴起，单纯的陪他说话解闷，所以大皇子亲近她，神色也从容。　　　　然而因为项凝的撇清责任，大皇子敏锐的察觉出她那份突然的疏远，原本亲近她的赤子心受到伤害，不由得黯然，待她也不如先前一般亲近。　　　　而九卿，一方面是演技真的出色，另一方面，也是真的怜惜这个心思纯澈如水晶一般的孩子，释放出来的信号，自然是令人亲近的。　　　　“苏嬷嬷说过，不能去水边，”感受到她的亲近，大皇子神色间的拘束褪去几分，小声的为自己辩护:“我从来不去水边的。”　　　　“大皇子想来看看荷花长什么样子。”项凝也趁机开口，继续替自己解释道:“我曾随父母去往江南水乡，见过碧莲千里，与大皇子谈起时，一时兴起，忘了派人去告诉苏嬷嬷一声，是嫔妾的失误。”　　　　“这么说来，倒是本宫错怪淑嫔了，”九卿目光移到大皇子身上，看到他使劲点头的样子，才重新望向项凝，继续敲打:“只是，阖宫谁不知大皇子体弱，淑嫔谈性虽起，也要注意分寸，照顾好大皇子。”　　　　“娘娘教训的是。”九卿咄咄逼人，项凝不由得咬牙，却碍于形势，只能做出一副受教的模样，恭敬行礼。　　　　小贱谍提示仇恨值涨了一点，终于跨过了六十的分水岭，九卿不由得心情大好，也不再为难她，给她赐了座。　　　　大皇子本就不是多话的性格，项凝平白受了一顿训，早没了谈性，坐下后就一言不发，九卿的注意力都在桌上的点心盒里，同样没有开口说话，水榭里一时安静地过分。　　　　或许是九卿的目光太过露骨，大皇子往她这边看了几眼后，将那一小盒造型稚趣可爱的点心往她这边推过来一点。　　　　虽然依桐她们都看不到小贱谍，但此时，依桐含珠二人和小贱谍做了一模一样的动作:抬手捂住了脸。　　　　实在是太丢人了！　　　　大皇子从小胃口就不好，为了让他能够多吃下去点东西，膳食局的御厨们想尽了办法，大皇子的所有食物，不仅味道是一等一的好，而且造型都格外可爱。　　　　桌上这一盒被做成小鱼干造型的点心，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大皇子的，而九卿不仅一直盯着看个不停，在大皇子推过来后，更是毫不客气的直接开吃。　　　　堂堂一个皇贵妃，与一个四岁的孩童抢点心，传出去可让人怎么想啊？！　　　　九卿却无视了依桐她们崩溃的表情，连着四块点心下肚后，餍足的舔了舔唇，露出一个心满意足的表情来。　　　　这方世界对于食材的处理还不算多先进，河鱼腥味极重，难以祛除，是以这方世界的鱼类很少摆上餐桌，唯有沿海地带，人们才会食用极少量的海鱼。　　　　而在皇宫内院，起码九卿来了两个月，从来没见谁食用过鱼。　　　　九卿最爱的食物名单里，鱼类绝对可以排第一，然而在总局时只能喝营养液，来到这方世界后也吃不到，早已馋到人生绝望。　　　　膳食局给大皇子做的这盒点心，虽然是纯正的面食，但好歹长了鱼的形状，还是可以勉强当做吃了鱼的。　　　　九卿自欺欺人的安慰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