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书房里,流陵连着写了四份圣旨,还没来得及歇一口气,又被卓姜压迫着写了一份告罪书,言辞恳恳,感人肺腑,完全颠覆了他往日的昏君形象,成为一个爱民如子,疾天下之苦,泣万民之哀的仁君。 他的手酸软难忍,笔却是没有放下一刻。抬头,看着那个蹲在椅子上尽兴地啃鸡腿的卓姜,他嘴里直抱怨,“朕这十八年来,从未像今日这般劳累,写下如此多的文字 ” “不必谢我,这是我应该做的。俗话说,天下兴亡,匹夫有责,为了这天下的太平,我辛苦一点也没关系。”她头抬都没抬,一心只奋战于眼前的美食。 流陵:…… “你当真不是一般的厚颜无耻呢。” “嘿嘿……陛下厚赞。”卓姜憨笑,“不过,我比之陛下还是差了许多,陛下你可是正大光明地强抢民女逼着人家毫无尊严地苟延残喘呢,我如何能比得过陛下呀!” 流陵恼羞,轻轻地搁下了笔,“都说了朕知道错了,” “很好啊,那继续写吧。” 流陵:…… 小喜子被调到太后的宫里去了,新来的小太监名叫小庆子,个子不算高,垂着头,两眼珠子滴溜溜地转着,是个机灵的孩子。 “陛下,请用茶。”他端着一壶龙井搁在桌上。熟料,托盘并没有放稳实,他的手一松,热茶就倒在了流陵的身上狼狈不已。 流陵一时之间怒火中烧,站起身来,一巴掌扇在小庆子的脸色,“蠢货,你想谋害朕吗?” “陛……陛下饶命!奴……奴才笨手笨脚的,陛下您打我罚我都好,请陛下留下奴才这条贱命。” “做了这般大逆不道的事,朕需要继续留着你的性命吗?” “陛下……”吃着美食的卓姜默默地放下了手里的食物,随意地将手在手帕上擦了擦,跳下椅子,走了过来,一巴掌拍在流陵的手臂上,“陛下,你可是会因此杀了我?” “小破……”流陵颇为无奈地看她,拉低了她的头,轻声在她耳侧道,“此时你莫要与朕抬扛,朕到底是一国之君。” 谁知,她一巴掌拍掉他拉她的手,正义凌然道,“一国之君又如何,君是为万民谋福的君王,而不是以权欺压百姓和下属的君王。小庆子不过是一时失手,谁没一个出错的时候,简单地处罚他一下便好,何必整那些个打打杀杀的。” 流陵动容,“朕明白了。” 卓姜欣慰地笑了起来,将头偏向一旁一直拿笔慌忙记录的太史说道,“该怎么记录,你可知晓?” 太史令慌忙点头,“臣知晓知晓。臣的这段起居注定会一不小心不见了,然后一不小心流落民间,然后一不小心地来给陛下请罪。” “大人请放心,到时我定会帮你给陛下求情的。” “多谢姑娘!”这些个浸淫官场多年,有些东西不明说,他们也是明白。 如今国内叛军四起,打的便是君王昏庸残暴,妖孽伴在君王侧的借口。如果她这妖孽能够改变流陵的陋习,为百姓谋福利,那叛军的再起便没了正当的理由。俗话说,民如水,君如舟,君顺,则民助,君逆,则民反。民心,是成败的关键。 “好了,现在你们都下去吧。”流陵无力地仰躺在椅子上,伸手挥退两人。 “是,奴才遵旨。” “是,臣遵旨。” 太史令与小庆子知趣地退了出去。 “做好人的感觉如何?” 卓姜拖着下巴,两眼弯成了两晚弦月,“很好。这多得多谢陛下的配合。” “谢谢一词太过轻了,朕要你实质的报答。”说着,他拉开了腰带,丢在了一旁。 瞧着他褪去龙袍,露出里面的中衣,似乎他还有继续脱下去的趋势,卓姜绯红着脸颊,一把拧在他的脸颊上,叱道,“下……下流!无……无耻!” 正在脱衣的手蓦地顿住,他狡黠地笑了起来,“朕不过是想让你帮朕拿一下替换的衣裳罢了,你想到何处去了?” 卓姜:…… 心中暗暗腹诽着:他绝对是故意的故意的! 认命地拿来他的衣裳,随意地丢在他的身上,“拿来了,你自己穿吧。” “朕是皇帝,哪有自己穿的理,何况,你不是说要报答朕吗?” 卓姜眯了眯眼,看他笑得自然,小心地挪了过去,拿起龙袍仔细地给他穿了起来。他的身量不高,只及她的胸口,穿着穿着,她产生了一种错觉,似乎还在第二个任务的时候,她正在给她的小叔子李啸穿衣。每当她费尽心思穿好,李啸都会赤红着脸,对她来一句,“白痴。” “喂!小破!” “恩?”卓姜回过神来,只见眼前流陵一脸哀怨地盯着她。她这才发现,刚才因为走神,似乎帮他穿反了。 她尴尬地笑了起来,“抱歉抱歉啊,我这就给你重新穿好。” “你刚才在想什么?” “呃……流陵,待会儿我们出去看星星好不好?” “外面还在下雨。” “呃……那我们去看乌云好了。” 流陵:…… 为了不被她影响成为她那样的傻子,他决定一炷香的时间里不与她说话。 …… “天上的乌云,真的是好没特色呢。” “恩。” *** “小破,朕想带你去见朕的奶娘。” “恩,好啊,我需要给你准备些什么礼物吗?”曾经不止一次听见他提过他的奶娘,似乎是一个对他极为重要的人呢。就连太后,在他的嘴里从未出现过,而这奶娘却是三天两头地说起。 他理了理额前的头发,美目忧伤,“不,你只需要牵着朕的手,一脸幸福的样子就可以了。” “恩?” 起初还不明白,当随着他走进了一个桂花香味四处飘散的小园子里,看着那座极其俭朴的坟墓时,她的心,随着他的沉默,一点一点地揪了起来。 “奶娘曾经是这世上唯一待朕好的人。就像你说的那个‘苏青’一样。” 卓姜的心闷得难受,紧紧地握住他的手,“太后呢?她是你的娘亲,为何……” “不,她不是朕的娘亲,她只是父皇最爱的妃子罢了。朕的亲娘,就躺在这里。”他伸手,抚摸着墓前的无字石碑,恭敬地跪在坟墓前。 “奶娘,你看,朕终于找到了一个能让朕甘心付出努力使她幸福的人。”说着,他拉着卓姜与他一并跪在了墓前。 面对着他鼓舞的眼神,她温和地笑道,“奶娘您放心,我会替你好好照顾流陵的。” 在坟墓前,他对她说了很多很多。那是他与一个悲苦母亲的故事。 看着自己的孩子扑进别的女人怀里,叫着别人娘亲,任由自己的宝贝被那个‘娘亲’欺负,而她却无能为力。她只能以自己微薄的能力,给着这孩子无限的疼爱。然而,这孩子终究明白了自己的身世,当他第一次唤她娘亲的时候,也是她惨死离世的时候。那年,他十二岁,奶娘死了,他的身体,也永远地停留在十二岁的样子…… …… “流陵,你的奶娘很伟大呢。” “恩。” “以后我再也不说你小矮子了。” “朕可不会因为这个而违背良心不叫你猪。” 卓姜:…… “小矮子。” 流陵:…… “小破,朕娶你为后好吗?” “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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