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梁骑马走在池尔斌身边,对方正看着远处。莫梁顺着他的视线看出去,发现远处青碧的草地上,木樨正在和高建信赛马。 高建信那天的话并不是说说而已,他真的给木樨挑了一匹她爬得上去又性格温顺的马。木樨高兴的不得了,骑着马在草地上跑得欢。她的脸蛋长得白白净净,声音又好听,笑起来的时候像清凌凌的歌声似的,惹得队伍里的士兵们的目光不受控制地追随着她跑过去,又跑过来。 莫梁曲掌抵在唇边佯咳了一声,想提醒一下大将军,不要用那种眼神直勾勾地盯着另一个男人看,很容易出事情。可他完全没能唤起脸色阴沉的池尔斌的注意。 他猜测大将军心里可能正嗷嗷的后悔把这家伙带上了。 “去把他给我抓回来。”池尔斌终于发话了,“军队有军队的纪律,他这么撒欢,撒给谁看?” 莫梁在心里啧了一声,将军您就差直接说木樨扰乱军心了。发话让带上这小子的是您自个儿,可怨不得别人。 池尔斌扭头看向莫梁,后者立马夹紧马屁股,往木樨那边冲了过去。 木樨看见黑着脸朝她跑来的莫梁,就晓得自己又闯了莫名其妙不知所谓的祸,让池尔斌不高兴了。她待在这位大将军身边的时间越长,就越发觉得他脾气古怪,火气总是来的莫名其妙。 明明初见时看着是那么温柔的一个男人。 奇怪的是,池尔斌对别人发火,再怎么也有因可循,偏偏对木樨,总是一会儿好一会儿坏的,反复无常的都让木樨摸不准他的喜好了,于是只能愈加谨小慎微,没别的吩咐时,能离他远些就尽量远些,免得多说多错,多做多错。 不过有一样,他虽然上火,却从来没有“军法处置”过木樨,她甚至半鞭子都没挨过。池尔斌发脾气,就是坐在那儿不说话,脸色阴沉地盯着她看,能把她的汗毛都看得立起来。 木樨觉得自己在他心里肯定被千刀万剐过很多次了。但是他为什么不动手呢?木樨想不明白。难道是自己犯过的错——她一次也没发现自己都做错了什么——对池尔斌而言,还不值得让他浪费一把刀把自己切成片儿么? 这不,池尔斌果然又耍脾气了,特地把她叫回去,什么大事情都没有,只是因为他渴了,让木樨给他倒水喝。 木樨:“……” 近入夜时分,大军停下来生火做饭,池尔斌在营帐里小憩了半柱香不到,一睁眼,方才还在跟前收拾盘碟的木樨就又不见了踪影。 池尔斌突然很想知道她这几日天天在外,撒欢撒得都忘了谁是她的主子,究竟是撒到什么地方去了。他披了衣裳走出帐篷,外面值守的士兵见了他顿时站得笔直,声音洪亮地唤了一声,“将军!” 池尔斌左右看了看,不见木樨人影。 “木樨那小子呢?” 士兵说,“回将军的话,刚刚看见他端着盘子出来,之后往高将军那边去了。” 又去找高建信? 池尔斌皱眉,不就是给他寻了一匹马,至于天天黏着不放,时刻感恩戴德吗? 池尔斌系好披风系带,往高建信的帐篷走去。 不久前,木樨好不容易伺候完池尔斌吃饭,抓了个饼就往高建信这边来。白天骑马的时候,高建信对她说,这次出来不仅带了茶具,还带着几本书,她要是觉得途中无聊,可以借去看一看。说完后知后觉地问,“你是识字的吧?” 木樨没忍住笑了,“将军您真有趣,总是把东西给木樨了,才想起来问木樨需不需要,能不能用上。” 高建信也笑,“这也怪我一开始以为你什么都不会,但你又总给人什么都会的错觉,才会这样自相矛盾。” 木樨说,“我的确什么都不会,又生的愚笨得很,还要将军们多多教导才是。” 她拿着饼钻进高建信的帐篷,“高将军,我过来了。”她的脸跑得红彤彤的,像只格外活泼的松鼠,让人想抓一抓她毛茸茸的脑袋。 “怎么就只吃饼?”高建信看着她手上的东西问,“我让他们端碗汤给你。” 木樨叼着刚烤出来还很香软的饼子,坐在用木板随意搭建起的凳子上,左看看右看看,两只从凳子上垂下来的脚甩啊甩的。她在高建信这儿整个人都是放松的。这个将军很温柔,也十分心善,木樨觉得他不会伤害自己。 高建信把汤碗递给木樨,“行军路上没有什么好吃的,也不方便给你补补身子。但饭还是要好好吃,太瘦弱了容易被人欺负。”他说。 木樨喝了一口汤,“大将军也说我瘦弱,让莫将军教我武功来着,但是莫将军太忙了总是没有空。”木樨有些怯怯,“而且他嗓门好大,我有点怕他。” 高建信笑了,“莫梁没有坏心,对谁都这样。你要是想学上几招强身健体,我得空的时候倒是可以教一教你。只我的武功在他们当中不算最好,你不要嫌弃。” “怎么会!”木樨一双眸子唰地亮了,“能有高将军教导,木樨太幸运了!”她放下碗,高兴的有些不知所措,“那个,我是不是要拜师?书上写的拜师的方式和说辞是什么来着……” 高建信觉得这小家伙很可爱,太可爱了,大将军随手一捡,居然捡了一个这么古灵精怪的小家伙。 他安抚地拍拍她的肩膀,“不用那些虚礼,我听他们说你的茶艺非常好,恰好我却不怎么精通此道,总被将军嫌弃。我们可以相互学习,互为师徒。” 木樨冲着他笑,眼睛弯起来,嘴角也弯起来,像一只得了主人夸奖的小宠物什么的,勾的人心里发痒。他没忍住捏了捏她的头,终于如愿以偿摸到了木樨这只小松鼠的后颈。那里的皮肤软软的,嫩嫩的,很滑,手感很好……比他想象的要好上一千倍一万倍。 木樨吃了东西,果真留在他帐篷里看起书来。 高建信带在身边的自然不是什么情爱话本或游记散记,小包裹里的书统共五本,清一色全是兵法,因为翻看太多次都卷边了。木樨从前就对这种书很好奇,可惜看不懂,也没有人可以问,眼下倒是方便,老师是现成的,而且还是一个不会因为学生太笨而生气的老师。 高建信有些意外,“我本以为……”他语焉不详,看着很欣慰,“没想到你果然有兴趣。” “我喜欢看书,总觉得里面是一个我所不知的世界。”木樨小心地翻开书页,笑着说,“而且我什么都看,不挑的。” “书里可不仅仅只是有你所不知的世界,还有事实真相,做人道理,以及让自己变得强大起来的知识。” “像高将军一样么?”木樨看着他问,“像大将军,以及没打过一次败仗的贺兰珀大人么?” “强大不是和别人相比较,而是和过去的自己比较。”高建信拍拍她的头,“你还小,不懂的事太多,可以慢慢学。” 木樨就笑,“高将军教么?” 高建信正准备回答,帐篷外有人叫他,请他去李善存那边,有事要谈。高建信对木樨说,“你待在这儿看书吧,不会有人进来打扰。看不懂的记下来,一会儿我回来讲给你听。” 木樨乖乖点头,“好的。” 木樨看过一页,发现这一本比她在吕逸品那儿看的要简单易懂些,特别是页面空白处被人用笔写了好些批注,很大程度上帮助了理解。那字写得遒劲有力,若木樨知晓书法,便能知道这是楷书,端庄大气,很好辨认。空白大些的地方,甚至还会写出具体的战役实例,寥寥几笔便勾勒出一场战争的全貌,如此一页细细地看下来,竟不觉得内容深奥无聊了。 她看的太认真了,完全没有注意到门口的人,直到对方开口说,“你竟识字?”她才反应过来,惊愕地抬起头,看见不知在门口杵了多久的池尔斌。 “大将军,您过来找高将军的么?他去……” “我不找他,”池尔斌打断她的话,“我过来找你。”他走了进来,“你还没有回答我方才的问题。” 木樨已经放下书站起来了,谨慎地回答道,“识字,但识的不多。”她以为池尔斌是有什么吩咐找不到她,才特意寻到这里来,都已经准备跟着他回去了,池尔斌却没有离开,反而把她刚才看的那本书拾了起来。 “兵书?你竟看这个,能看得懂么?” 木樨心下一思量,还是决定不把她打算和高建信学东西的事瞒着他,就说,“看不太懂。但是高将军说,若是遇到看不懂的地方,便记录下来,等他回来了讲给小的听。” 池尔斌把那本书翻的哗啦作响,声音听得木樨心疼高建信的书被这样蹂-躏,想把书抢过来又不敢。 “你问他,怎么不来问我?” 木樨正担心池尔斌把书弄坏了,想着法子怎么把书要回来,乍听见这一句,反应不及,“什么?” “你大部分时间都在我身边,遇到不懂的地方问我不是更方便些?” “可,可将军您日理万机,木樨担心打扰了您……” “不错,还会不少成语。”池尔斌把书合起来,卷成一筒拿在手里就往外走。木樨忙追上去,不明白他到底要做什么,“将军?” 池尔斌向她晃晃手里的书,“知道这书是谁写的吗?” 这个木樨有在首页看见,忙答,“春秋,孙武。” 池尔斌又问,“那你知道上面的批注是谁写的吗?” 这个木樨不太确定,“这是高将军的书,或许是高将军看书时写下来的?” “是我。” 木樨愣愣地看着他。 池尔斌拿书敲她头,“书是我的,批注也是我写的,只是懒得带放高建信那儿而已。笨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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