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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晨的北风灌进衣领的时候,梁星河头疼得几乎炸开,喉咙里却像是燃着一股暗火,隐着辣辣的灼痛。他转身迎向风,强撑着睁开眼睛。    如果当初自己没说过那句话,是不是他就不会死了?    少年想着,眼角却溢出了泪,他苦笑了一下,原来强风吹进眼睛会让人情不自禁地流泪。    北风更凌厉了,眼泪划过的地方有些刺痛,梁星河迅速地抬手抹了一把眼角,然后俯身打开了随身的背包,背包里全是空烟盒,他忽然有点焦躁,像是个毒瘾发作的瘾君子,渴求着麻痹自己的解药,动作粗暴地翻找没开过的烟。    一张化验报告单从一堆空烟盒里滑了出来。    少年心里猛地一震,像触电了一般,愣了几秒。    这张报告单他随身带了两个多月,这是那个人留给自己的最后一样东西。    梁星河缓缓地弯腰,拾起来,化验单背面的字迹清晰而决绝:“没法继续爱你了。请替我好好活着。”    这句绝笔,他看了无数次,但此刻再看,仍像一把尖刀直戳胸口,带着无尽的撕裂般的疼痛。    梁星河咬着后槽牙,用冰凉的手指展平了整张化验报告,然后掏出了打火机。    小火苗“蹭”地一下就蹿上了纸角,梁星河却是恍然一惊,立刻猛地伸手去拍。他完全顾不上火焰接触掌心的灼痛,迅速又慌张地拍着火星,双眼通红、呼吸急促,几乎听得到自己砰砰的心跳。    化验单上的火苗熄灭了,化验单背面字完好无损,梁星河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    “这都后半夜了,这小子怎么还不回来。”梁侃半夜起来上厕所,走回卧室的路上,暗自嘀咕了一句。    梁星河的房间门敞着,一片漆黑里仍能看得出颓唐混乱来,像是个堆满杂物的垃圾场。    “你干嘛呢,还不睡?”周美依被自己老公手机屏幕的亮光晃了眼,声音有点不耐烦。    “这么晚了儿子还没回来,我给他发个信息,”梁侃坐在床边点着屏幕,没回头,“打电话他肯定不接。”    “估计明天早上就回来了,”周美依揉了下松惺睡眼,倒是没太担心,“闹离家出走,他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你说,是不是因为今天晚上我说他那句‘早晚得进监狱’刺激到孩子了?”梁侃点着屏幕的手指滞了滞,然后轻叹了口气,按住了屏幕上的删除键,把录好的字全删掉了。    周美依翻了个身,最后一点睡意被自己老公的这声叹息全带走了,声音也像染上了莫名的情绪:“他应该是恨我,恨我当初把他亲爹送进监狱。”    周美依承认,她管不住这个儿子。自从十年前,她义无反顾地举报了吸毒的前夫,让梁星河再也没法见到天天让自己骑大马的父亲,她就明显感觉到了与儿子的疏离,她时长能从梁星河的眼睛里看到冷漠和厌恶,甚至带着些许仇恨,尽管那是一双漂亮闪光的双眸。    “不会的,你又没做错什么,”梁侃安慰着妻子:“而且当时他还没上学呢,什么都不懂,现在他大了,明白是非黑白,肯定不怪你。”    “儿子的新学校找好了吗?”周美依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一样,抬手撑了下床板坐起身来:“他都在家待两个多月。”    “我还在找呢,”梁侃皱了皱眉,“好学校都挺难进的,上周……”    “用不着什么好学校,”周美依忽然打断了梁侃的话,“马上就高考了,他这个成绩也考不上哪儿。”周美依顿了顿,眉眼里隐着忧虑:“只要……别走邪路就行。”    梁侃当然知道妻子口中的“邪路”是指什么,他年轻时的经历让他比任何人都憎恨这条“邪路”,可是他真的有能力把梁星河从“邪路”上拽回来吗?    十年了,他小心翼翼地经营着和这个孩子的关系整整十年,不敢打也不敢骂,生怕梁星河心生怨怼。可是这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儿子,对自己一直都是剑拔弩张,像是注定了的疏离和排斥。    。    梁星河掏出手机看了一眼,屏幕上各个图标都安静得像是静态壁纸,没有任何来自“家”的信息。    还期待什么呢?他们是恨不得我这个同性恋儿子永远都不回家吧。梁星河苦笑着点了一根烟,缓缓地吐出第一口烟阵之后,他的目光落回到了手中的打火机上。    “你怎么买了一个颜色这么浮夸的打火机?”  “这个叫星空蓝,我喜欢,跟星星有关的东西我都喜欢。”    那个下午,那个少年笑得狡黠。    梁星河刚刚觉得心里漾起了丝丝暖意,忽然!无数次在他梦境里出现的可怕片段再次出现在了他脑海里。    血,殷红的,肮脏的,混着灰黑色的泥,像张着血盆大口的怪兽,一口吞噬掉了那个清瘦的少年,只剩一只星空蓝色的打火机,留在自己的脚下。    梁星河捂住痉挛的胸口,迅速地把烟塞进嘴里,猛地吸了一口。    浓烈的烟味像一阵暗火,带着辣辣的灼痛,直接灌进了梁星河的喉咙,他难以抑制地咳嗽起来。    两个月了。他被困在可怕的情绪里整整两个月了,从那个少年死的那天起,梁星河就觉得自己的灵魂像是被抽离了,只剩一具行尸走肉,再也没办法体验正常人的喜怒哀乐了。    咳嗽刚刚止住,梁星河又猛地吸了一口,随后再次捂着胸口咳得眼泪横飞,窒息感一阵阵地袭来。    据说,如果哮喘发作了,人可以很快地因为窒息缺氧没了意识。想到这儿,梁星河竟然觉得内心一阵解脱,如果自己这具行尸走肉,变成真正的“尸肉”,也许就不会这么痛苦了。    他再次把烟塞进了嘴里,可是还没等吸,就被迎面的风吹灭了。    梁星河有点愣,手里的打火机被握得发烫。    “请替我好好活着。”    请替我好好活着。替我好好活着。好好活着。    起风了。梁星河眯了眯眼睛,心里像是一座孤城,空空荡荡的。他靠着花坛边坐了下来,头倚着水泥的石凳,等待天一点点亮起来。    。    “早点睡吧,”梁侃伸手关掉了床头的灯,仰头躺回到枕头上,拉了拉周美依的手臂:“明天还得搬家呢。”    “嗯,”周美依嗓子里含糊地应了一声,紧接着又问了一句:“儿子屋里那些东西,都怎么处理?”    半晌,梁侃才在黑暗里缓缓地开了口:“扔了吧,帮他跟过去做个了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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