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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冉眼珠子微转一圈,应承下来,起身出了厨房,回到自己屋里。幺妹跟着三弟出去了,屋里就她一人,她想了想,起身走到衣箱前,打开,然后将里边拾叠整齐的夏天的衣裳捧出来,放在床上。    她统共也那几套衣裳换着穿,大多都是浅色的粗麻布,因已经穿有几年光景,衣服浆洗得略微发硬。    记得,上一世她在后山初遇顾子安的时候,穿的就是这套衣裳……小冉抖开其中一套算较新的浅粉色衣裳,上身比较了一番,觉得不是很合心意。    她咬唇,思索了一番,才又转身,从冬衣下头翻出一套杏色衣裳来。这套衣裳倒是新色,是及笄的时候,她娘扯布让人帮忙裁的,她穿了一次就收起来了,预着留过年再穿的。    现今想着一会去要见顾子安,哪里还放得住。她将旁的衣裳叠好重新放过去,拿起这套衣服出了屋。    她双手将之搂着胸前,见莫母没注意到她,急碎步把它放到浴房的小板凳上,才出来井边打水,她故意将动静闹得颇大,莫母探出头来,随口问道:“打水做什么?”    小冉:“方才出了不少汗,黏在身上难受得很,想洗洗。”    “就这么洗仔细又受寒,我给你烧点热水兑进去。”莫母说着,手脚利索地就给她架起锅上火。    往常哪有那么金贵,莫母也是被这场病给吓得不敢再马虎。小冉乖巧应下,待得水烧热了,才拎进浴房兑着冷水一块,美滋滋地洗了个澡。    待她出来,莫母已做好午饭,正在起桌将饭菜往上头端,见她穿着那身衣裳,一怔,“怎地想起穿这身?”    难得扯新衣,闺女的欢喜与珍惜她全看在眼里,也听她提过想留到过年当新衣穿,见状,难免会觉诧异。    如今小冉正是年华最正时,虽不如村长闺女那般肤白貌美,但到底年少青葱,举止间皆是张扬恣意的活泼。    如今,她方洗过澡,面上被热气熏得带出些粉,整个人瞧着嫩得能掐出水来般,穿这么一身,更添几分采,温婉又不失俏丽。    小冉抿唇,略羞涩一笑:“方才寻衣服瞧见,便想着拉出来穿一穿,到底还是这一身最好看,穿着觉着人都高兴……”    莫母闻言,心思被扯动。果然到了该说亲的年纪,都想着打扮了。    小冉向来乖巧,她自是不担心有偷偷瞒着家人与男子交往的事,只当少女春心动爱娇喜打扮了。    不过别说,闺女穿这身还挺好看,衬得人都精神不少。她摆手,“你喜欢就成。”    适时逢莫父跟莫文华下地回来,莫母与他们说话,这个话头便被岔了去。莫母招呼他们洗手吃饭,见莫文虎跟莫小雨兄妹俩还没回,又支小冉出去唤。    待一家人齐整,已是正午。这个时季天已开始热腾,窝在厨房吃难免发闷,故而莫家人都会支张桌子摆在屋里吃。一家子边说着话,边吃饭,倒是合乐。    用过饭,莫母收拾碗筷下去洗,小冉摸过去帮忙,莫母笑道:“你穿得这么齐整,哪是干活的心思,赶紧去歇你的吧,这点活我来弄就成。”    小冉有些心虚,支吾道:“那个……娘,我想去找柳儿玩……这段时日一直呆在家里,有些闷了……”    怪道要穿这一身,感情早有打算了是,方才问还不愿说。莫母觉得好气又好笑,睨了人一眼,小冉连忙撒娇,这才叫她松口放人,“行吧,早些回来。”    “晓得了。”小冉脆声应下,拎了顶草帽,带笑出了家门。    顾家就住在隔壁村,那村名唤大龙村,村尾与陈溪村村尾相近,若是抄小道去,不过一刻钟的脚程。    这会正是吃过饭休憩的时候,外头少有人走动,小冉把帽子戴上,从屋后顺着屋巷走到村尾。    出了村子,便是一片荒地,因甚少有人走动,野草疯长,不少都有人来高,那荒地边上还挨着个小山丘,未挨近便能听到那边传来的虫鸣声,瞧着甚是偏僻。    只要过了这荒地,便是大龙村。小冉抿抿唇,提胆往前走去。    这种时季,蛇虫鼠蚁都活跃起来,最喜在这种茂盛的荒地出没,小冉走的时候,心一直是提着的,就怕哪里突然蹿条蛇出来。    同时,脑海里不由想起曾经顾子安带她上山的情景。    那会,为了能打打牙祭,顾子安特意跟村里的猎户学了两天打猎的活,还自己凿弄了把弓箭出来,带着她就一块上了山。    野味没见影,荒草地倒走了不少,其中一处正好有蛇游蹿过,可把小冉吓得够呛,腿软得不敢动。顾子安见状,不敢再寻觅野味,背她上背回家去了。打那后,凡是上山碰到那种野草茂盛的地,顾子安都很自觉地蹲下背她走……    想到这,小冉顿觉眼角略发涩。    好在她运气还算不错,没遇着那些玩意,人安全走到了大龙村。小冉站在村尾,看着熟悉却又陌生的村落,一股莫名的情绪翻涌上来。    她压低草帽,熟门熟路地往村头顾家走去。    这大龙村不比陈溪村靠着河流,故而村落不大,就几十户人家,大多都姓李,随便拉出来都能说出点关系来。    顾家是外姓人,据说是因为顾子安的爷爷娶了这里的姑娘,才在大龙村落了户。不过,他们家平日行事平和,与村人关系倒是不错。    远远地,小冉便瞧见村头那户破旧的茅草屋。    因是外来落户,顾家的家底比旁的人都要薄些,吃穿都有些困难,顾子安的爷爷为了有处遮蔽的地,仍咬牙先起了栋茅草屋。    本来预着,待日后手头松绰了,再另起间瓦房。哪里想到,钱还没攒够,他跟妻子就相继重病,好不容易存的家底,就这么被花销掉了,还欠了不少银钱,自是没能新起房子。    如今这房子虽时有修缮,但到底是历年已久,茅草都灰暗了,瞧起来很是破旧,屋顶上边还能瞧见修补的板块。屋子外边,圈了个院子,是拿木板围的,所以有缝隙可以瞧见些里边的情况。这会,院子里似有人在走动。    小冉瞧着,脚步慢了下来,来时满腔的激动,渐渐消散,反倒是一些被她压在心底的灰暗情绪,在见到这熟悉的地时,悉数翻涌起来。    她顿住,在原地站了会,才起步走到临近的一屋子边,站定,目光紧紧黏在顾家上,面色渐凝肃。    这个地方,她生活了十几个年头,有过欢笑喜悦,温馨感动,然而这会,脑海里翻涌出来的,却是卧病在床的那段光景。    那时候,因恶露不止,身子渐觉乏力,到后边起身都觉得费劲,现在想想,仍记得满屋药味堆攒起来熏得人发昏反胃的药臭味;仍记得只能眼睁睁看着身子渐渐不听使唤的无力感;仍记得闭眼发梦瞧见自己康健,醒来却一切如故时翻涌起的巨大失望感……    那段时日,真是点着手指头熬日子,如今再想想,觉着死了……反倒解脱。    小冉手指微动,慢慢捏成拳。    其实那时候她真的觉得难捱,若不是念着一对儿女,早想自己了断了……会造成那般情况,其实说到底还是因着穷。    初回来身子康健的喜悦,压过了默默积攒心里的愤恨,她前世不提,不代表没有。如今,那些情绪翻腾出来,突然便觉着自己巴巴跑来顾家的举动,有些傻气。    是啊,来顾家做什么?吃了一世的穷亏,难不成还觉不够?左右,现下一切都尚未开始,她要改变,不是很易的事,何必念着那人,觉着不舍,有钱才是正经,不然命都没了要那等感情做甚……    对,就是这样。小冉握紧拳,抽吸一回鼻子,将那股子酸意压下去,又看多了两眼顾家,才转身慢慢走了。    她不知晓,她前脚刚走,后脚顾家的院门便被人从里边打开,顾家父子俩扛着锄头等物,走了出来。    因常常跟着顾父干活,顾子安肤色晒得黝黑,一双手臂肌肉略垒起,倒是不吓人,他五官端正,眉宇间透着少年特有的青涩,因肤色的缘故,不经意间倒是会流露出一两分男子的硬朗味来。    说起来,他长得不算差,认真计较一番,这般模样在大龙村也算说得上嘴,尤其是那夹在大男孩与男人间的姿态,悄悄勾得了些女孩们的心绪。    模样好便罢了,人还勤快,若家底再厚些,真是不少人家合心意的女婿,何置拖到这般年纪,倒是可惜了。一闲来在门口探望的妇人,在父子俩经过时,客气地打了声招呼,心里唏嘘不已。    这些,小冉自是不知。因心里怀着事,回去再过那片荒草地时,已没了前头的害怕,她微垂着头,整个人似无意识般木械地往前走。    她现下,思绪很混乱,心中百感交集,脑里乱糟糟的理不出个所以然来,唯一能明确拎出来的便是:她要赚钱。    都道贫贱人家百事哀,她前世可不就应了这个理。得了机会重来,她自是不想再应了前世的路子。有了钱,万事自是能好办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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