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还是谢扶苏回来之后第一次进五柳斋。
屋子里的药味比他出门时浓重不少,还有些微不可察的腐臭味道。正常人的身体是不会有这种味道的,他只在那些露出白骨的尸体上闻到过。
看来老爷子当真是病入膏肓,药石罔救了。
谢扶苏一颗心直坠下去,他心里对老爷子的优柔寡断,举棋不定不乏怨气,但那也仅止于怨气而已,并不构成他盼望老爷子去死的理由。毕竟小时候老爷子是如何疼爱,如何苦心教导,他都一一记在心里。
如今遮风挡雨的大树老去,即将腐朽,这让他难免有些无所适从。
老爷子照例还躺在床上,大冷天的身上竟然没有盖被子,四肢上裹着纱布,纱布上透出淡黄色的脓水。
瘢痕灸的效用越来越差,身上烫出的伤口也愈发难以痊愈,最近甚至还有继续腐烂的迹象。
……
“老大来了,快过来。”
老爷子精神不错,离着床还有很远就听见他的声音,谢扶苏不禁加快了脚步,坐到床边握着他的手。
一双手光滑细腻,皮肤如丝绸一般泛着光,却不是真的皮肤好,而是水肿撑得活动都困难。就像水里被泡得发涨的浮尸,毫无生气。
毕竟男女有别,老太太领着女人们请了安,无声无息地退出了五柳斋,屋子里就剩下两个年轻气盛的大男人。
“爹,我带了点长白的花旗过来,药性没人参那么燥。要是大夫说能用,我回头就让他们做参汤。”
以前谢老爷子何等风光,现在竟连下床也难了。谢扶苏喉头一哽,鼻尖酸得难受,但他生来就是个要强的人,把满眼的泪又逼了回去。
谢老爷反手攥住长子的胳膊,高兴之中更夹杂了一重隐忧。
常言道多子多福,可真要放到寻常百姓家,多子可真不一定是福气。早年他跟着老太爷走南闯北,见多了别人为了分家产干出的那些破事,现在轮到他家,简直让他连安心闭眼都不能。
其他两个庶子还好,都是有自知之明的,将来家业轮不到他们来继承,可也不会少了他们的。以谢家如今家业,不说有多富贵,吃饱饭却是没问题的。杨氏生的那三个嫡子才是大问题。
大的两个仇深似海,恨不得把对方生吞活剥。
老大个生暴躁,性如烈火,老二的腿脚就是给老大弄折的。老二的断腿虽说后来接了回来,可到底不能恢复如初。科举路就这么断了,前途无望,再加上这些年的愧疚,愈发起了不该有的心思。甘棠还小得很,连七岁都没到,容易移了性情,将来变成什么样子还不知道。
“唉呀,炖什么参汤啊,我都黄土埋到脖子的人了,用这些东西还不如给你们。”
谢老爷闭着眼,低声道:
“别说那些没用的话,我的身子我知道,拖不了几天,就看阎王爷什么时候来收我罢了。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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