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灯火渐消。
那条窄巷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多了两个雪人,一个躺着的,一个坐着的,唯一的区别是躺着的已死了,而坐着的是半死不活。
窄巷是名副其实的窄,宽不过寻常人两步之距,只不过在两面光溜溜的青砖墙壁上,有着一处凹进去的矮门。
然而,就在暮色深沉的时候,就在孟秋水剑起剑落的时候,一个不过**岁年纪的小乞丐裹着一层又一层臃肿可笑的破烂黑袄走到了这里,看来这里本就是他的地方,如今是填饱了肚子,回家了。
而且也正好看到了自己毕生难忘的一幕。
他有些迟疑的在想自己要不要退出去,可是,离开这里,在这大雪封天的寒冬中,即便他裹得再厚,也免不了冻死的下场。
幸好那剑客并未理会他,甚至没有看他一眼,而是在刺死那人之后便一直打坐,嘴唇泛着吓人的黑紫,两个小拇指指肚上不停的渗出黑色的血。
直到剑客再一次睁开眼,目光才看向了他,本以为对方要让自己滚,然而,说出口的却是一句温和的话。“你能不能帮我个忙”
小乞丐想了许久,涂的脏兮兮的脸上有着一双让人难忘的清澈眼眸,他盯着那个落满雪的剑客看了许久,才开口问道:“什么忙?”
那书生模样的剑客张了张嘴,却始终不见话语出口,像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又像在迟疑,最后微微叹了声。“算了!”
真是个奇怪的人,看着那像个雪人似的剑客小乞丐有些犹豫,但最后还是问道:“你不冷吗?可以坐过来些。”
剑客闻言先是一怔,继而绽颜一笑。小乞丐虽不过九岁,但却已见过这世上绝大部分笑容,如赌坊里那些个赌的卖儿卖女的癫狂如魔的笑容,也有含香院里那些女人大冬天只穿着薄纱冻得鼻涕长流谄媚笑容,还有前些天冻死的刘老汉那种解脱的笑容,太多了,唯独这一种笑容,如雪中寒梅绽开,前所未见。
“有一点咳咳”
书生杵剑站起,脚步虚浮的像个醉酒的闲汉,然后艰难无比的挪到了那个矮门里坐了下来。
一夜风雪无话,在里面,和在外面又有何区别,孟秋水的身子却是尽量挡在那小乞丐的身前,不停运功逼毒。
好毒的青魔手,他遇敌无数却是从未遇见过这种用毒高手,一身毒功施展开来毒气无孔不入,即是闭气屏息也还是免不了身中剧毒。
直到第二天清晨,小乞丐从饥寒交迫中被冻醒,就见身前多了个盘坐的雪人,见他醒来了,那雪人也动了动,这才站起。
书生脸色有些白,但嘴唇上的紫黑已淡去许多,他抖散了身上的落雪,转头看着蜷缩成一团的小乞丐轻声道:“知道西门外的沈家祠堂吗?那里比这里暖和多了,也没人。”
小乞丐眼睛一亮,他正想说什么,却见书生已转身离去。
差不多花了一炷香的功夫,孟秋水这才到了“兴隆客栈”,然而里面只剩下一个魁梧汉子,他就像是那样坐了一夜。
“嘎吱嘎吱”
终于,铁传甲目光一抬,像是等到了自己要等的东西,听着门外传来深一脚浅一脚的虚浮脚步声,他脸色微变就狂奔了出来。
果然,刚到门口一道身影便踉跄着走了进来。
一眼便把他骇了一跳。
“没事,死不了。”孟秋水径直走到桌边坐下,喝着炉子上煮了又煮的酒。“他们呢?走了”
铁传甲点头。
书生“哦”了一声头也不回的问道:“你也要走
铁传甲迟疑一下看着一夜便削瘦的有些利害的书生道:“假如等会我家少爷回来,就说,铁传甲若是能将恩仇算清,一定还会回来找他的。”
书生咽着酒“嗯”了一声。
拱了拱手,魁梧汉子转身便没入了外面的苍茫中,只有一句“就此别过”转眼被风声淹没。
可没一会,客栈二楼,忽然传来一阵银铃般的笑声,像是嚷着什么,不凑巧孟秋水刚好听到了话语的内容。
“爷爷,快看,现在他们一个个都走了,可又来了个书生。”
那是一位姑娘,声音清脆,就像珍珠落玉盘,脸上神色有些好奇的盯着一人独饮的书生,两个辫子垂在肩头,眼睛很漂亮,清澈透亮,就像黑珍珠。
没多久又听个苍老的声音说道:“哎呀呀,有什么好看的,别看他现在大口的喝着酒,过不了几天恐怕就得命丧黄泉了。”
女孩听到这句话忙从楼梯上走了下来,打量着爷爷口中命不久矣的书生,然后转头对身后白苍苍佝偻苍老的老人不满道:“哪有,人家明明能吃菜喝酒好不好。”
那女孩说着话,却不惧生,笑容活泼,天真纯善,倒让孟秋水想起了阿瑶那丫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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