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时间,不长不短。一路上段书倒是教的用心,云十一也是学的勤快。段书见云十一如此刻苦,更是以为云十一只是一个不会丝毫武艺的书生。
段书教给云十一和仆散含蓝的武功是一套掌法,这套掌法的精妙之处就在于可以化为剑招,也可以左手打掌,右手挥剑,这掌招和剑招同生于一门武功,更胜于寻常之掌法剑法并用的奇招。
仆散含蓝见这武功也是奇妙,仆散含蓝尤爱剑法。女真人善用刀,仆散安颜觉得女子用刀不是十分好看,便是自小教给她的都是些拳脚功夫,论起兵器,却只是教给了她一些用锤子的本事。
女真人的锤子多是银头小锤,十分秀气,锤头还没拳头大。不比刀重,却是力道刚猛。仆散含蓝虽说是会用了,但却是十分不喜这小锤。这几日学了这套掌法,开心的不得了,可惜就是身边没有宝剑,一身剑招,难能施展。便是要云十一答应她,待以后有机会了,定要帮她寻一把绝世好剑。
云十一见她有心练功,便是答应了下来。一路上段书喜爱谈天说地,一路上倒也是乐趣颇多。
官道上,仆散含蓝同云十一共驾一马,身后段书紧紧的跟着。七月将去,秋风渐起,就在三人各有所思之时,远处已经是能隐隐看见西京城的城关了。
段书见此城,叫住了云十一,问道:“云弟,这不是西京城罢,我来时已经来过这里了。”
云十一听言一愣,略作思索,便是笑道。
“这里在先宋时候,便是叫做西京的。如今按金国所划分的话,那西京,想来是西京大同府了。若是按如今的叫法,这地方应该叫做中京城。想来是大理多年不通中原之事,倒是让段兄跑了不少冤枉路。”
段书听言,一拍脑壳,苦笑道:“原来如此,原来如此。不过也不算跑了冤枉路,若没有走这一趟,我又怎能结识云弟你呢?”
此时几人正好跑到了城门前,仆散含蓝便翻身下马,对段书说道。
“你这家伙,倒是看得开。”
段书也是翻身下马,将缰绳反手绕在手上,对仆散含蓝说道:“我自然是看得开,若是看不开,那日子可多有煎熬了。”
几人到了城门处,守城的卫兵正在一个个盘点来人的身份。快要到云十一一行人的时候,忽然城内一阵骚动,行人纷纷侧目而视。之见城内跑来一个中年男子,这人看起来五十有余,是个秃顶,神色狠辣,正向着城门冲来。
此人见城门口全是行人,便是飞身一跃,踩于行人肩头,伴着一众叫骂,这人便是蹬出了内城门,跑到了城关内。这人出现了良久,城内才有叫喊声传来,一众衙兵从城内追来。路上行人被推搡开,撞到了许多路人。
就在这个时候,那人已然是跑到了云十一身边。想来是云十一挡了他的路,便是抬手就是一掌,想将云十一拍开。此人出掌,十分狠毒,专打向云十一肩井。段书连忙阻挡,却是已经来不及了。云十一暗运内力,正身式带动体内穴位喷薄,肩井之中暗劲骤起。
那男子对云十一一掌打去,他看云十一相貌似是个书生模样,这一掌便也没用太大力道。可是就在同云十一身体接触的瞬间,却被一股大力登时掀飞,撞到了排排行人,退出去了好远,一头扎进了城关内的沙土堆里。
云十一也惊讶于自己内力是何时变得如此深厚,虽不及真正的高手,但相比于当年的德能德踱和尚看来是所差不多了。
段书见那人似是没碰到云十一就自行飞了出去,还以为是这人没有站稳,就指着那人哈哈笑。他这一笑,引得周围行人也都笑了出来,一时间,那些被这人踩踏的行人都似是出了一口恶气,笑的越来越肆意了。
那男子将头从沙堆中拔出,张嘴吐了一口沙子,恶狠狠地看着一众行人一眼,却是将目光定在了云十一身上。不作言语,便又急忙夺路而逃了。
而就在这时,城门远处来了一行人,抬着一架轿子,从城外门慢慢的走了进来。这贼人刚在城内门吃了云十一一个暗亏,此时见大门外来了一架轿子,又看身后衙兵离自己越来越近,便是索性快步向那轿子跑去,想将那轿子掀翻在地。
那抬轿的下人见到一个如此凶神恶煞之人向自己跑来,略显慌乱,却仍是缓步往前,生怕颠到了轿子里的人。
而就在那男子马上就要撞上轿子的时候,轿子里飞身而出一名男子,这人看起来三十余岁,一身碧袍,手中一把纸扇,既缓慢又轻柔的向那男子迎去。
那男子见轿子里下来一名如此文弱的男子,便是狠笑一声,加大了几分力道,想必是要将那人撞个粉身碎骨。
说时迟那时快,这碧袍人就同这男子撞在了一起,只见这碧袍人接连挥扇,仅凭单手就将那男子冲撞之势停了下来,紧接着又是以迅雷不及眼耳之势,左手成掌,正手一掌打中后,反手手背又是一扇。只听砰嗙两声,那人倒飞了很远,正好躺在了段书脚下。
霎时间,城关内一片叫好。迟迟赶来的衙兵将那人重新押住,为首的衙兵才来向那碧袍人抱拳相谢。
“何大侠,多谢出手相助。”
何平菁摆了摆扇子,示意无妨,便又是坐回了轿子。几个下人便是接着抬起了轿子,慢慢悠悠的接着走了起来。路上行人无一不为其让路,何平菁这一手着实是震住了在场所有人。
虽不认识何平菁,但云十一曾在江南镖局见过此人,那正是林广受伤回家的第二个月。何平菁同林广是知交好友,听闻林广受伤,何平菁便是头一个前去探望。倒是身旁的仆散含蓝捂着小嘴,颇感惊讶。
“原来此人就是何平菁,早就听说过相州有侠,名唤平菁,今日得见,倒是名不虚传。”
云十一想起自己刚进江南镖局时,见过何平菁走后林广落寞的神色。林广自伤愈之后,武功大减,心肺受伤,四肢之力大不如前。想来若是林广没有受伤,时至今日,也会是名震南北的一号人物。
心思至此,云十一便是轻叹一声。
仆散含蓝何等细腻心思,当时便是察觉到了云十一的异样。偷偷的牵起了云十一的手,对他轻轻说道。
“那何平菁在你这年纪,恐怕比之我都不如,你叹什么气?”
云十一轻轻笑道:“我不是在叹这个,只是看见此人,想起了一些往事。”
仆散含蓝歪了歪头,问道:“你认识何平菁?”
云十一摇了摇头,回道:“不是,只是他同我在临安的义兄是旧识,在我小时候有过一面之缘。”
看热闹的人群渐渐散去了,城关内又恢复了往日的井井有条。云十一和仆散含蓝也是一同进到了西京城内,段书在进来后,将马还给了云十一,打算帮云十一寻得客栈,安顿下来后,再做分别。
几人在西京城里逛了很久,这作为先汉,曹魏,西晋,隋唐,再到后唐都城的西京,所见之繁华,远远胜过唐山,甚至更胜临安。
一路上车水马龙,来往之人络绎不绝,街边两侧建筑华贵也好,朴实也罢,摆在一起,十分相得益彰。整座城中都弥漫着花香,正是所谓洛阳牡丹甲天下,这洛阳城如今虽早已更名换姓,但是这林立的楼宇和醉人的花香,却还是告诉这来人这座城池的历史。
西京城中,还是有不少地方都以洛阳做名,辽金时代,都城的统治者也都对这件事没有太过管制,以至于这如今的西京城,汉人们还是更喜欢称其为洛阳。
在城里转了一会,仆散含蓝看中了一间客栈,名字很干脆,就叫客来客栈。门口两只大狮,场面十分宽阔,一看就是达官贵人所住的地方。
段书将两人送至门口,便是对云十一说道。
“云弟,我便先去白马寺找我师父了。此行也正是我师父邀我所来的,我已经迟了有几日了,便不再作陪了。”
云十一笑道:“那你快去吧,我们两个人能照顾好自己。”
仆散含蓝插嘴道:“就是怕你照顾不好你自己。”
段书哈哈大笑,拍了拍脑门,提了提腰间的配剑,转身便走了。
目送着段书远去,云十一和仆散含蓝便是将马交给了应门的侍者,便是走进了这客栈的门堂。
刚一进门,便是有人迎了上来,询问云十一是打尖还是住店。云十一说明来意后,这侍者便是将两人引至柜台处,便回身走了。柜台中的账房见有客人来,也是十分热情,介绍了几种客房的差别后,云十一便也是要了两间相邻的客房。这账房先生看了看两人,微微一笑,便是收下了银子,将两张房牌给了云十一。
云十一结果房牌,便是同仆散含蓝一同上了楼。这客来客栈共有四楼,云十一的房间正在那顶楼之上。推开房门,外有玄关。打开窗户,便是能将整个西京尽收眼底。
云十一和仆散含蓝十分满意这两间客房,将行李整理完毕,正是打算在这里常住了。
两间客房相邻,外面的看台玄关便是被栏杆护住。云十一倚在自己房间看台的栏杆上,极目远眺,正是能看见远处的白马寺。门口两座白马石雕小的像是蚂蚁,绿林之间,隐约能看见白马寺大殿,而寺内的僧人却是小的看不见了。
突然,仆散含蓝却是出现在了隔壁看台上,向云十一喊道。
“呆子!你看什么呢?”
云十一被这突然的喊声吓了一跳,差点没掉下去。这客来客栈之高,即使有纵天之能的轻功,摔下去也怕是会粉身碎骨。
见云十一被吓到,仆散含蓝便是开心的笑了起来。笑声清脆婉转,如银铃轻摇。云十一转头看向他,本被吓一跳的惊意见到仆散含蓝的脸便是顿时消散的无影无踪。
暗暗摇头骂道自己真是浮躁,便深吸了一口如蜜般的空气,对仆散含蓝说道。
“我在看那白马寺,你看,能不能看见门口那两座白马?”
仆散含蓝用手遮住阳光,睁大了眼睛望去,却还是什么都看不见。于是摇了摇头,说道。
“云十一,哪有什么白马?”
云十一笑道:“小时候师父总给我说,白马寺是天下第一古刹,源远流长,更胜少林。”
说罢,摸了摸栏杆,转头看着仆散含蓝的俏脸,一字一句的说道。
“以前,我以为做了僧人,终有一日,能寻得世间之极乐。后来我被逼还俗,一直都是为了报恩而活。而就在最近几日,我突然感觉我少时苦苦追寻的极乐,就藏在这俗世之中。如今我结识了朋友,又是有机会游历大江南北,身旁更是有佳人相伴,以前我没什么感觉,但不知道怎的,现在我看见这般风景,看见你,却是说不出缘由的心旷神怡。”
仆散含蓝一直以为云十一的心性就是个天真烂漫的一五少年,没想到今天竟然从他嘴里说出这么一番不是情话,却又像是情话的感慨,仆散含蓝当时竟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少女怀春,但是嘴上却还是刻薄,思索了良久,仆散含蓝终于开口道。
“我以前以为你是个不懂人情世故的呆子,没想到能从你嘴里听到这番情话,倒是让我有些羞了。”
云十一听言挠了挠头,问道:“我刚才说的那就算是情话吗?”
仆散含蓝听闻,俏脸一红,正欲发怒。但转念一想,却又是莞尔一笑。
“看来是我想多了,你还是继续看你的白马寺罢,我要去吃点东西,走了一上午我早饿了。”
说罢,仆散含蓝就转身回了屋子。
云十一赶忙伸头向仆散含蓝屋子的方向喊道:“等等我,我也饿了。”
过了一会,却没见仆散含蓝回应,云十一看着那空无一人的看台,正欲去仆散含蓝的屋中看上一看,突然仆散含蓝从屋子里跳了出来,同样也是大喊回应。
“那还不快走!”
这下云十一是真被吓到了,一屁股坐在了看台上。仆散含蓝见他露窘,捧腹大笑,张扬而去了。
云十一坐在地上,摇头苦笑。便也是站起身子,拍了拍身上的泥土,走出屋门,和仆散含蓝一同下楼了。
客来客栈是西京城里数一数二大的客栈,而在酒食方面,却有着全中原最厉害的几个豫菜厨子。
此时已经是中午稍过,一楼大堂中并没有几个食客。稀稀落落的坐着几个喝茶闲聊的旅人。云十一问过菜色之后,便是点了几样招牌。那小二说起自家豫菜时显然是十分自傲,连连推荐,云十一却是笑着对那小二说道。
“我们可不止住这一天,在你这里叨扰的这几日,自然会把你这里的招牌吃遍。”
小二一听,便是不再多言,将云十一要的几样菜色记下,便是赶忙去报菜了。
很快,菜便是上齐了。豫菜讲究制汤,重刀工,重选料。三菜一汤,都是鲜明靓丽。分别是洛阳燕菜,炸八块,和最为出名的糖醋熘鱼。两人要了两大碗饭,和一小盆肚丝汤。
仆散含蓝尝了一尝那鱼肉,登时两眼放光。
“十一,你快尝尝,真是好吃,比三忠斋的饭菜好吃多了。”
云十一也是尝了一口那鱼肉,入口直觉甜香,酸味可人,鱼肉鲜美。稍作咀嚼,便是口舌生津。
“确实好吃。”
当即便是扒了一口饭,慢慢的咀嚼了起来。
两人吃完了饭,云十一提议想去城中走走,仆散含蓝却是摆了摆手,说道。
“你倒是铁打的身子,这三天都没怎么好睡,我要去歇息了。你若想逛逛,那就自个去吧,正好寻几个好玩的地方,明天带我去。”
仆散含蓝在上楼之前,叮嘱云十一替她买些胭脂水粉。这几日途中洗尘,仆散含蓝早就是想洗下身子了,云十一却是一直跟在身旁。少女易羞,即使是出浴之姿,仆散含蓝却也是不想给他看见,便也是一直没有洗过澡。
云十一先是跟着仆散含蓝上楼回到自己房间中拿了些银两,准备交予账房伙计,在此常住。翻了翻行囊,云十一自己却也是觉得浑身脏臭,便也是想洗个澡在去城里,便是将打算告诉了楼下的伙计。
这伙计一听,便是忙着去烧水了。云十一便先是找那账房伙计商量了一下客房的事情,最终便是在这客来客栈定下了一个月的房间。
洗过澡后,云十一换上了一身素净的衣服,便是带齐了东西,打算去城中逛逛。
牡丹花期是五月份,现在街上却还是有落在地上的花瓣。五月中旬,正是牡丹花会。天下的花匠,都会带着自己最好的作品,来洛阳城一较高下。
云十一自然是不懂花道的,只是觉得这花香真是好闻,知道既然花好,那做出的胭脂自然不会差。
城池中都是铺满着青石,店铺小贩,数量庞多,却是井井有条。云十一逛了一会,便是走到了一家铁匠铺前,其实此行出来,云十一心中想着的就是先为仆散含蓝寻一把好剑。
这铁匠铺开在这洛阳城的西南角落,周围都是些武馆和酒楼,还有赌场和镖局。也有些给练拳师父表演的擂台。云十一刚刚走进铁匠铺,便是陡然觉得一股热浪冲刷着身体,刚刚洗过的清爽身体,似乎在这一瞬间又冒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
这铁匠铺不是很大,云十一是从城中居民那里打听到这里的。若是问起铁匠铺,大多人都会想到打些稿头,犁子的铁匠铺,却是不会同你说打造武器的地方。一是因为并不是所有的地方都有这种铁匠铺,二是即使是有,也通常不会为百姓铸剑。
可恰好洛阳城里就有这么一片地方,店面四周武馆林立,东一个天剑门,西一个烈刀帮。这给两个武馆打造兵器的活,自然是被一个来年纪稍大的铁匠看中,盘下了一处店面,在这里做起了生意。
这铁匠据说祖上是西夏人,后面逃难来的中原,几经流转,便是在洛阳城里安了家。幸亏儿时学了些打铁手艺,倒是在这里能混的不差。几年之间,已经是将这打铁铺经营的风生水起了。
云十一走进去之后,见到那铁匠正在躺椅上打盹,炉子里的火倒是烧的正在旺头上。热风扑面而来,也不知道这铁匠是怎么睡着的。云十一走到他身边,轻轻喊了一声那铁匠。
“师傅,请醒醒。”
那铁匠抖了一抖,微微睁开了双眼,瞥了云十一一眼,便是缓缓地坐起了身子。
坐起来之后,却是并没有搭理云十一,这铁匠伸了个懒腰,便是走到了水缸旁边,捧起了一把水打在了自己的脸上。洗了洗脸,这铁匠似乎是清醒了不少,这才是转头问道。
“小兄弟,你可是有东西要打?”
云十一回道:“在下想打一把剑。”
铁匠笑道:“那天剑门年年都来打剑,我总是在年初就炼上一批,这时还剩了不少,你随便挑一把吧,还能省我不少功夫。”
云十一微微摇头,回道:“在下想打一把好剑,不求绝世,但想也要比那些凡铁强上一些。”
这铁匠听言,笑意更浓,回道:“想要好剑?你可出得起价钱?”
云十一拍了拍胸腹,说道:“既然提了要求,就自然是带够了银子。”
铁匠见云十一这般自得,想来是来了笔好赚的生意,便问道。
“你且要多长多重?单手双手?硬剑还是软剑?”
云十一想了,便说道:“剑长两尺过半,剑宽寸余即可。单手握提,女子力薄,莫要超过一斤,最好是把半柔度软剑。”
铁匠听言,挠了挠脑袋说道:“要求不低,等的时间便是要久,这么一把好剑,怎么说也是要半个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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