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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拉贝尔佝偻着趴在地上,全身因痛苦而不时抽搐。她咬了咬牙,捡起手边的断剑想要站起。可刚直起身,便“哇”的一声,喷出一口混杂着胃液的鲜血。

一些柔软的块状物滑过她的喉咙,随着鲜血喷了出来。

那大概是脏器的碎片。

这想法令她又是一阵反胃,强烈的眩晕感让她不可遏止地呕吐起来,直吐得全身无力,吐得满脸是泪,吐得意识都开始模糊。

恍惚中,她看到了冰雪山脉终年不变的寒风,看到了黑森林郁郁葱葱,一望没有边际。纯白色的雪雀直冲云霄。

她看到布利尔村庄方兴未艾,一派热火朝天。母亲抱着她坐在小屋门外,哼唱着她早已忘却的童谣。不远处,父亲上身赤裸,手中的战锤虎虎生风。

她看到八年前的那个夜晚,天空中无星无月,大地上鲜血横流。她看到母亲的侧脸,看到父亲的背影,天真与无忧从此一去不返。

她看到此后的日日夜夜,一个个寒冬与酷暑,汗水与苦痛。变强似乎成了她活着的唯一目的。

她看到老头子,看到霍内瓦伯爵,看到特拉哥,看到罗曼与鲁伯……看到自己短短十三年的人生,如同一条大河般流淌在眼前。

这就是东方人所说的走马灯吗?

据老头子说,每一个人都会在将死前的短短一瞬里,回顾完自己的一生。这是冥河对灵魂的召唤。而圣光之神的牧师,也将在这时来到这些行走于凡世的旅人身旁,聆听他们对罪孽的忏悔,聆听他们对崇高的向往。

所以自己也该这么做吗?祈祷吗?

她突然有些想笑。

如果有用的话,难道八年前的那个夜晚,自己没有祈祷吗?不是都哭喊着愿意向神祇献出一切了吗?

结果毫无意义。

啊,是的,即便她并不想承认,即便是她本人也不敢触碰,而将其作为秘密埋藏在心底。但她是明白的。

那个虔诚的圣光信徒安拉贝尔,在八年前就已死去。现在存在于此的,不过是一个卑劣的伪信者。

即便她仍日复一日地苦修、冥想、晨晚两祷,从不懈怠。即便与她同吃同住、授业传道的汉蒙德牧师都没有察觉,但有些事是骗不过自己的。

从八年前的那个夜晚开始,她便再也无法理解圣光的低语,无法领悟任何一个新的神术。明明在她懵懂的幼年里,这些都如吃饭喝水一般自然而然。

她信仰圣光,已不再是因为认同圣光之道的信念,而仅仅是为了力量、为了复仇,为了教典中那段关于神国的记载,为了在那里同双亲再次团聚。

她不再理解圣光、接受圣光,而仅仅将圣光当作一件顺手的工具,就像她手中的长剑。

所以自己在圣光之道上,才再未有所寸进吗?

想想也是理所当然。

但明白了又如何?

对她而言,圣光的教义已变得太过正确、太过美好,也太过于耀眼了。这份理想也许适合曾经的小安娜——那个如天使般只知世间良善的女孩,却不再适合如今的安拉贝尔。

黑森林外的苦寒与鲜血,让她相信力量多于理想,依靠自己甚于神祇。她在骨子里更像一个战士,而非代神祇行于地上的牧者。

毕竟在那个夜晚里,圣光没有带来任何救赎。

是的,八年前的那个夜晚就像楔子一般钉在她的体内,让她时时如鲠在喉,让她的灵魂撕裂为两半。一半是曾经拥有的美好,一半是现在获得的坚强——为了活下去,为了适应冰冷的现实,而不得不做出的改变。

于是,安拉贝尔站了起来。

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她身体里哪还剩下的这种力量。

她看到那头食人魔术士向她走来,不紧也不慢,仿佛正享受着她的一切挣扎与绝望。她看到它的两双眼睛里充斥着赤裸裸的欲望,如毒蛇的信子般舔舐过她的肌肤。

啊啊,不甘心啊。

不甘心就这么死去。

死亡也许可怕,但更可怕的却是死得毫无价值。

她仿佛看到了在她死后,那头食人魔带着它那些肮脏的族人,那些流淌着青铜色血液的强盗,闯入拓荒村人的营地。她看到火球纵横飞舞,遍地都是烧焦了的尸骸。她看到男人被屠杀殆尽,女人与幼童则被掳掠一空。她看到鲁伯那冰冷冷的尸体,看到罗曼疯狂却无意义的挣扎。她看到她最为重要的一切,都在被人肆意践踏,如同一堆毫无价值的烂泥。

愤怒与仇恨充满了她的心灵。

她的脑海中,只剩下食人魔术士那两张可憎的大脸。

留下它,她想到。

其实,安拉贝尔从未奢望过打倒这个敌人。实力之差早在第一个照面就已一清二楚。

绝望吗?

也许吧。

但光绝望又有什么用?

那么就挣扎吧,拼尽全力,用去一切手段,挣扎直至最后一刻。她知道,她现在所能争取到的每一次呼吸,每一个魔法的消耗,都有可能决定营地里过百人的生死。

这是她肩负的责任。

所以,安拉贝尔又踏出了一步。

一步。

灵魂中的楔子仿佛随之松动,安拉贝尔不再纠结,不再抗拒,甚至不再思考。她的意识里只剩一个念头——留下它。曾经的天使,如今的战士,一大一小两个安拉贝尔伸出手来,自八年前开始第一次达成了和解。

圣光的低唱突然响起。

世界就此点亮。

不再如平日里的稀稀落落,圣光的精灵自黑暗中亮起,接二连三,密密麻麻,转眼间便汇聚成了一片光芒的海洋,将安拉贝尔的意识淹没。

她漂浮在这片圣光的海洋里,被一种从所未有的温暖包围。无数大大小小的支流延伸开去,如同一棵水晶之树的根须。那是一位又一位先行者的过往。

一幅画面展现在她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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