赌客们兴致很高,不时阵阵高呼,没有谁在意旁边这对年轻男女。端木铭心眼里只有那少女,仿佛此时此刻,这片天地只剩他们两个人。
也不知过了多久,端木铭心深吸了口气,定下心神,走上前去,拱手说道:“姑娘,我叫端木铭心,你叫什么?”
少女仍是低着头,眼角似有泪痕,却也不答话。
端木铭心愣了一下,“嘿嘿”笑了笑,问道:“不用去塞外苦寒之地了,你还不高兴么?”
少女侧过身去,还是不肯说话。
端木铭心笑不出来了,想了想,低声问道:“你家在哪里,可有什么打算?”
“哼”,少女颇为不屑,抬起头来,看着端木铭心,目光冰冷,说道:“我是你赢来的,还能有什么打算?你又何必明知故问?”
端木铭心见她眼睛里有泪水打转,心中慌乱不已,连连摆手,说道:“姑娘,你别乱想。我,我不是这个意思的。我,一定送你回家。”
少女出神一阵,抬手擦了擦泪水,说道:“风尘女子,哪里还有什么家?我早不想活在世上了,可又不甘心,就这么死了。”
端木铭心大吃一惊,又凑近一步,劝说道:“别,你可千万别这么想。”猛地又想红颜薄命,她被人送给鞑靼人,身世必定坎坷,登时又心疼起来,柔声说道:“你大好年华,以后一定会有好日子的。”
少女却哽咽一声,摇头说道:“大好的年华,跟我自己又有什么关系?不过是能卖个好价钱,却连牛羊都不如。”
“不是的”,端木铭心咬了咬牙,看着少女,正色说道:“从今天起,你就是人。你想去哪里,就去哪里,谁也不会再为难你了。”
少女怔了一下,目光闪烁,眼睛里有了憧憬,低声问道:“你说真的么?”
“绝无戏言”,端木铭心拱手行礼,当即便要送少女回家,忽然又想起还有正事要做,思量片刻,又说道:“等再过几天,我办完了事情,一定送你回家。”
少女冷笑几声,侧过头去,又不看他了。
端木铭心颇觉惭愧,又拱了拱手,低声问道:“姑娘,你想去哪里?”
少女沉默一会,答道:“我要回京城。你肯放我走么?”
端木铭心拿定主意,也不再多说,自顾招呼来一个赌坊伙计,塞给他一锭银子,先说要取回赢来的金子,再托他雇一辆上好的马车,送人走一趟京城。
伙计接了银子,拱手应诺,只说客人尽管放心,都包在他身上了,转身一路小跑下楼。
少女看着端木铭心,目光闪烁不定,却似将信将疑。
等了一刻钟,那伙计又匆匆上来了,冲端木铭心拱手行礼,说道:“公子,马车备好了,就在门口等着。”又将一叠银票递了过来,低声说道:“掌柜的早已吩咐了,替公子换成银票。”
端木铭心点了点头,接过银票,说道:“有劳小哥了。”
伙计摆了摆手,说道:“公子是贵客,不必客气。”又扫了两人一眼,说道:“小的先下去候着。”自顾走下楼去。
端木铭心长舒了口气,转身看着少女,把银票递了过去,说道:“姑娘,马车就在下面等着。去京城路途遥远,你收着做盘缠。”
少女犹豫一下,接过银票,欠身行礼,说道:“多谢公子。等回到京城,我一定十倍奉还。”
端木铭心也不在意,摆了摆手,可还是不太放心,思量一阵,又从怀中摸出一面玉牌,低头扫了一眼,玉牌中间刻着“端木”,四角是“开国辅运”,周边雕着蟒纹,不禁摩挲一阵,轻轻递了过去,说道:“我娘留给我的。你带在身上,路上若有急事,拿出来兴许管用。”
少女颇有些好奇,接过来打量一眼,当即抬起头来,眼中晶莹闪烁,又递了回来,说道:“这么贵重的东西,我不能要你的。”
端木铭心连连摆手,说道:“我,我没有别的意思。你一个走这么远的路,总是不太安全,先带在身上罢。等到了京城,你就送到丰利号去,只说转交吴大掌柜。”
少女眨了眨眼睛,轻轻笑了出来,却似雨后初晴,云开月现,美妙不可方物。端木铭心不由得看痴了。
少女将玉牌贴身带好,又欠身行礼,说道:“我回京城,只想问清几件事情。若是有缘,我自会将玉牌亲手还给你。”说着又看了端木铭心一眼,脸上微微泛起红晕。
端木铭心不敢再多看了,拱了拱手,胡乱说道:“我家在徽州,栖凤山上。等有机会,我忙完了这阵子,一定去京城找你。”又往楼梯间打量一眼,说道:“哦,我们下去罢。那个,马车还在等着。”
少女莞尔一笑,低声说道:“我叫柳依依。”
端木铭心愣了一下,顿时心中欢喜,点头说道:“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这个名字好,好名字。”说着已将这名字记在了心上。
柳依依“噗嗤”笑了出来,问道:“你为什么叫铭心?莫非,有什么刻骨铭心的事?”
端木铭心脑子里“轰”的一声,心情一下跌落谷底,难怪取了这么个古怪的名字,自己果然是个邪物,以前倒是没反应过来,只摇了摇头,答道:“我能有什么事,快走罢。”转身先走下楼。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赌坊。门外已经停了一辆马车,车夫正与那伙计说笑。见端木铭心出来,伙计连忙招呼车夫,搬下矮凳,放在马车旁。端木铭心送柳依依上了车,又叮嘱车夫几句,看着马车一路消失在街角。
出神一阵,伙计又邀他进去再赌几把,端木铭心却没了兴致,只想着早些找到银子,兴许也赶去京城,当即摆了摆手,径自大步离开。
边城西北角,一条泥泞的小巷,围着一片低矮简陋的泥土窝棚,便是城中的贱民营。百余年前,中原武林联手铲除魔教,据说还有少残众迁到了漠北之地。朝廷将中原各地九黎孽族贬为贱籍后,又在边城另设了一处贱民营,专门安置从漠北逃回来的孽族人。
近几十年来,漠北魔教残众早已销声匿迹。边城贱民营里,却聚集了大批关外大漠逃来的异族苦奴,又有许多城中的贩夫走卒杂居其中。衙门也没办法,平日巡查看管,却比中原各地贱民营松散许多。
叶正听过鬼火的传言,这几年凭空从地底下冒出来一般,专门收买成名的江湖好手,却丝毫打探不出底细。京城六扇门也只查到,这些人与贱民营有关。
叶正费了番功夫,打听到一些消息,直到半下午,才从那条泥泞的巷子里走出来。
刚走出巷口,叶正心念一动,不觉停下了脚步。前面不远处,一个骄傲的年轻人,直挺挺站在路中间,就像一把出鞘的剑,锐气十足,剑锋直指自己。
叶正莫名想起自己刚学剑的时候,也是剑不入鞘,恨不得一剑削平天地,稍作停留,真气周天流转,又一步一步,朝那年轻人走过去。
年轻人直直地盯着叶正,左手握着一把宝剑,剑鞘镶嵌明珠,右手握住剑柄,手指修长苍白,手背青筋凸起。
只差三步远,叶正隐约听见年轻人沉稳而有力的心跳声,当即停了下来,又扫了一眼年轻人纹丝不动的右手,忍不住点了点头,说道:“不错,沉得住气。”
年轻人仍是盯着叶正,一动不动,只问道:“金刀乔大鹏,是不是你杀的?”
叶正又点了点头,答道:“是我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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