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间,寒冬变成了酷暑。
张妈穿着洗得发白的短衫,露出松松垮垮的手臂肉,坐在树下刷洗一盆子衣服,少爷的,姨太太们的,还有自家老爷子的,堆在一起能有小山高。
一入夏,林珩便成天汗津津的,一天得洗好几趟澡。这不他中午刚冲了个凉水澡,睡了个觉起来,衣服就湿透。
他极讨厌过夏天。
林珩靠在墙上,随手拿了把蒲扇,扇来扇去,扇得他手酸,热意也没有消减半分。他端起茶壶猛灌了半壶凉茶后,烦躁地跳下床,打开门探头问:“张妈,还有瓜吗?”
张妈言闻抬头擦了把汗,掀开一旁的水缸,里边泡着一只西瓜和三两个香瓜:“有,少爷,你是要西瓜还是香瓜?”
“西瓜吧。”说完,林珩立马关上了房门,生怕有热气趁机跑进来。他坐在凳子上,两条腿劈开,一边用湿毛巾擦脸,一边又拿起蒲扇给自己扇风,不满天公,嘟囔了声:“这是什么鬼天气呀,活活要把人给熬干了。”
张妈很快端了盘切好的西瓜进来,那瓜皮薄肉厚,红透透,水灵灵的,别提多诱人了。林珩拿起块瓜,咬了两口后,一片瓜就剩白底了,他抹了把嘴,把瓜盘往前一推:“张妈,你也吃。”
张妈赶紧摆摆手:“少爷,这哪成呀,还是你吃吧。”
“你跟我还客气什么。”林珩拿起块最大的瓜塞到了张妈手里:“我一个人也吃不完。”
张妈局促地笑了笑:“谢少爷。”便杵在一旁,小口小口地含起了西瓜。
她吃着瓜,想起了还有重要的事没说,忙把籽给吞到了肚子里:“少爷,刚才老爷来找过你,见你在休息就没叫醒你,他让你晚饭前去书房找下他。”
林珩心里咯噔一下,心想这老爷子又出什么幺蛾子,他最近热得连门都懒得出,可没去干什么坏事呀。
“晓得了。”林珩又拿了块瓜,咬了一口,望着手里的瓜,冷不防地说了句:“明天是不是六月初五了?”
“是呀少爷,怎么了?”
“没事。”林珩摇摇头,三四片瓜下肚后,他的肚子已经撑圆了。他起身走到床边,踢掉脚上的鞋子,往床上一滚,一直滚到冰凉凉的墙面上,把自己的脑门紧贴在那里:“张妈,这西瓜你带回去吧,给小河小宝吃,这热天,不好过呀。”
小河小宝是张妈的两个孙子,十岁出头,皮得很,学堂里放了假,他们就被送到了张妈这。两个小家伙成天在院子里跑上跑下,整得一出热热闹闹,现下跑累了,正窝在屋子里睡大觉。
一想到两个小家伙没吃过什么好的,张妈也不客气,端着满满当当的瓜又出去了。
关门的时候,张妈脑袋一灵光,“哎呀”了声,六月初五,可不就是少爷的生日。只不过少爷从来不过生辰,家里人也不兴帮他过,就渐渐忘了这日子。
张妈看了窗里人,叹了口气,少爷算是她一手带大的,他心里的苦,她多多少少知道些,姨太太们对少爷再好,那也比不过亲娘的好。
张妈不由地想起了三姨太。三姨太是个白白净净的美人儿,待人亲和,常常笑着,最受老爷的喜爱。三姨太生下少爷后,老爷更是把她当成宝贝来疼,只要在家,除了吃饭,其余的时间都呆在三姨太的屋里,仿佛其他的老婆只是个摆设。
本来这日子过得好好的,可忽然有一天三姨太语不惊人死不休,说她要去当尼姑。老爷气得连话都不会说了,指着她就是一个劲地问“为什么?”,三姨太就说过腻了。这日子过腻了,那还有什么意思。
老爷又气又纳闷,前段时间两人还蜜里调油,怎么这一转眼的功夫,三姨太就看破红尘了。老爷自然是不让,三姨太终日以死相逼,最后老爷只能无奈地让她走了。
少爷四五岁的时候听说了这件事,周遭人添油加醋,说是三姨太不喜欢他,才跑去当尼姑的。少爷哭得那叫一个让人心疼,不过哭过之后他倒是再也没有囔过要娘了。
当尼姑这种事,张妈怕是想都不会去想,饭都顾不上吃了,娃都顾不上看了,哪还有心思念经参道。
——
晚饭前,林珩去了趟书房,发现林富顺不在。他兴高采烈地回来吃了顿稀饭配炒蛋后,打算出去溜达一圈,不料刚踏出门槛,他就碰上了林富顺。
林富顺揪着林珩的耳朵一路揪到了前厅,一甩手,恨铁不成钢指着林珩大骂:“你又想跑到哪里去鬼混!你都多大了,还成天到晚到处惹是生非,无所事事!”
林珩揉了揉耳根子,咕哝了一句:“我哪里有到处惹事生非,我只是想出去走走而已。”
林富顺“哼”了一声,沉着脸道:“学院的课你也不上了,家里的事你也不管了,你说说你到底想干嘛,你想指望我给你养老哈。”
林珩哑口无言,被训得恨不得跪下来朝他老爹嗑几个响头,求他放过自己。
药房里的事林珩是一点兴趣也没有,不过让他成天呆在屋子里睡觉,他也睡得心里发虚。他偶尔也想发愤图强,做件让他爹刮目相看的事,可一觉醒来,啥事也不想干了。
林富顺不耐烦地一晃脑袋:“后天你就给我去云盘呆着,跟你三叔学点东西,回来好接我的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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