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平惊慌失措的下楼，他身边的人都随他跑了出去，唯有白胜路过时脚步一顿，扫了杜灵均一眼。 直到所有人都出去，杜灵均才忍不住咳嗽了一声，他用袖口擦掉嘴角血迹，嘴角勾起一丝笑。 她说，她会处理好的。 他对此并无所谓。 不管遇到什么，就全当报答她之前救自己的恩情，没想到，她真的做到了。 他扶着桌子起身，踉踉跄跄的下了楼，跟着前边人群去了地下室。 那些骨瘦如柴，两眼浑浊的烟民纷纷涌出地下室，杜灵均穿过人群，来到了烟馆门口。 里面是一个宽敞的大厅，两侧摆满了红木座椅和茶桌，慕薇薇摘掉了鸭舌帽，坐在最中间那把椅子上，穆清站在她身后。 慕薇薇把赌坊的账本“哗”的一声扔在地上，声音平静中带着凌厉，“趁我父亲病重，就背着我父亲干这勾当？” 接着，慕薇薇望了眼旁边坐的各堂口的管事，“各位叔叔，大家都知道我父亲一直最痛恨大烟，严令禁止凡是他名下的产业不可涉及，苏显荣现在明目张胆的在地下赌坊贩大烟，是把我父亲的话置于何地？” 各管事交头接耳议论着。 苏显荣坐在对面椅子上，闭目不语，苏平和一众保镖站在他身后。 慕薇薇拍了下桌子，全场肃静下来。 她慢慢站起了身，似笑非笑的眼神一点一点扫过全场。 为了和苏显荣划清界限，各管事都下意识的避开视线。 “今天我代表我父亲，除去苏显荣赌场管事职务！” 话音刚落，苏显荣募的一下睁开眼，他身后的苏平和其他人瞬间端起了枪。 各堂口管事大吼，“苏显荣，你是想做什么？” 苏显荣站起身，踱步到慕薇薇面前，“我为慕家矜矜业业十几年，如今只是在这里做些小生意，小姐何必如此呢？” 慕薇薇咯咯咯笑出了声，“各位叔叔看看，现在这赌场是姓苏了吧！” 各堂口管事纷纷大声谴责起了苏显荣。 “苏显荣，你这狼心狗肺的家伙想做什么？” “慕大哥白养你这个白眼狼了！” …… 苏显荣转身望了众人一眼，脸上带着他常有的憨笑，“也罢！这也是个机会，正好大家都在这里，今天你们没必要走出这个赌场了！” “哈哈哈哈哈……”背朝着他的慕薇薇突然仰笑出声。 她慢慢转身，“苏叔叔，你不会真的以为我们就这样无备而来吧？”“你六岁的儿子圆嘟嘟的脸可是非常可爱呢，这会肯定闹着要爸爸吧？” 苏显荣面色有一瞬的波动，接着很快又恢复平静，“无凭无据，休想诈我。” 慕薇薇脸上笑容不减，“那现在看看你们身后。” 苏显荣随着她的话转头望了眼身后，接着神色大变。 只见他原本二十几人的手下，其中一半人用枪顶着其他人的太阳穴。 其中带头的白胜对苏显荣道:“对不住了，我还是更喜欢慕小姐的管理方式。” 苏显荣此刻收起了笑容，对着慕薇薇骂道，“你这娃娃好重的心机。” 慕薇薇对他温柔一笑，说出来的话却一点也不温柔，“从今天开始，赌场由白胜接手。” 白胜目送着慕薇薇和穆清一行人向门口走去，即将出去时，他听到她用没有感情的声音道: “白胜，这些人就都交给你处理。” 白胜恭敬的点头，“是，小姐！” 各堂口的管事静悄悄的不再言语，他们第一次正视慕家这位小姐。 慕薇薇一出门口，就看到站在那里的杜灵均，他脸上有大块的青紫和细小的伤口。 慕薇薇在他面前站定，盯着他的脸，眼神带了一丝柔和，“今天辛苦你了。” 她原本是让他扰乱赌场吸引注意力，没想到他还有记牌的能力。 杜灵均只是面无表情的点了点头，他不确定此刻她眼里的柔和是真实还是伪装。 慕薇薇继续向前走去，刚走出两步，她似又想到什么般回头补充道：“赢的一千大洋都归你。明天上午回去，有事交代你。” 穆清路过他时，眼神复杂的看了杜灵均一眼。 杜灵均站在原地，目送着慕薇薇的背影离开了地下烟馆。 从小到大，因为生活环境不停的辗转，杜灵均习惯从别人细微的眼神和下意识的微小动作中判断这个人的想法和性格。 可是，这些习惯在慕薇薇身上似乎没有用。 她究竟是什么样的人？究竟有多少面？哪一面才是真实的她？ 他对慕薇薇愈发好奇起来。 ' 第四天上午，慕家书房。 杜灵均递向慕薇薇一个灰色的荷包，“这是之前的医药费。” “放这吧！”慕薇薇没有关注荷包，而是直接问他，“昨天那批人白胜是怎么处理的？” “他把所有人的枪械都缴了，然后把苏显荣禁足在了家里。” 慕薇薇盯着少年的眼睛，“你觉得他处理的怎么样？” “虽然可能留有后患，不过这样和平的解决也省了很多麻烦。” 慕薇薇笑了起来，“你要记得，我要用的是头脑清醒办事有分寸的人，我不需要冷血无情的杀手，仇恨是这个世界上最大的杀伤武器，即使是一个小人物，他如果在暗处一直盯着你，有一天也可能会让你功亏一篑，所以不到不得已时，不必让双手染上人命。” 杜灵均点了点头，“我明白了！” 接着，两人之间十几秒的静默。 窗外的风吹起防晒的白色纱帘，拂过慕薇薇身后的座椅，阳光正好照射在杜灵均所站位置，强烈的光线让他有些晃眼。 慕薇薇紧紧盯着他的眼睛，从椅子上缓缓站了身，一点一点走近他，她的声音低缓中带着叹息，“杜灵均，我现在身边无人可信……我可以信你么？” 杜灵均望着一边说话一边靠近他的慕薇薇，她今天穿着他第一次见她时的黑色旗袍，深色的面料贴身的剪裁愈发显得她腰肢匀细。 她脸上素白没有化妆，唇色看起来有些苍白，这丝苍白让她看起来不像之前那么高不可攀。 她上挑的眼尾专注的望着他，等待着他的答案。 杜灵均直视着她的眼，点了点头。 他知道她是操控人心的高手，但这一刻，不知道为什么，他愿意被控制。 慕薇薇露出满意的笑容，慢条斯理的走回了书桌后面的座椅，“既然你有记牌的天赋，就不要浪费了，有时间跟着白胜好好学习赌场的事。” 谈话告一段落，杜灵均回到了之前的岗位，阿四过来拍了拍他肩膀，“没想到你小子有两下啊？” 杜灵均避开他的手。 阿四摇了摇头，退开他身边，小声的自言自语道:“真是个闷葫芦！” ' 上午十点，一辆车停在慕家门口，白胜从车上走了下来，路过杜灵均时，拍了拍他的肩膀。 杜灵均冷淡的点头回应。 慕薇薇坐在书桌后面看着面前站着的白胜，笑着道：“昨天的事处理的不错！” “是小姐提前安排的周全。” “白胜，跟着我，该赚的钱一分也少不了你，我对你只有一个要求，我的赌场里不可以出现大烟！” “小姐，放心吧，这些我都知道。” “我信你，我知道账簿的事是你故意显示给我们的。”苏显荣和苏平虽说平时喜欢一身儒商打扮，但实际却是穷苦出身，没读过几天书，对账簿的事不怎么精通，白胜虽然没有直接告密，但在账簿上刻意留下一些痕迹。 不过也是因为看的人是慕薇薇，她从小因为父亲的教育对账本非常敏感，所以第一次看时就发现不对劲了。 以父亲的眼力肯定早已发现了，但为什么一直没有处理苏显荣呢？ 难道是为了引出他身后的人？ 这一切对她来说仍旧是扑朔迷离，她用食指揉了揉太阳穴。 白胜识趣的退了出去。 出了慕家大门，他回头望向身后的二层洋楼，院子里种满了红色的蔷薇花，爬山虎也越过一层的屋檐，探向二楼的墙壁。 他来梦华赌场已经三年了，他从一无所有的穷小子一路爬到赌场的一个小管事，苏显容这人只相信自己的亲人，他以为自己已经没有希望，慕薇薇的到来却再次给了他希望。 没想到，这一次，他真的梦想成真了。 昨天晚上他观察杜灵均记牌时，收到一张纸条，上面写着: “我看过了你的账簿，尽力拖延时间保护好这个少年，选好要站哪边。 ——慕薇薇” 当时的他，迷茫中又带着一丝兴奋，他可以相信这个女孩吗？ 她毕竟这么年轻，以前也没有直接打理过赌场的生意，现在慕老爷病重，赌场苏显荣一手遮天，他该站在她这边，把宝押在她身上吗？ 结果证明，他押对了。 慕薇薇从二楼窗口看着离开的白胜，左手转动着右手食指上面的黑珍珠戒指。 昨晚，她也是在赌。 她的时间有限，行动也受限，她只能从账簿里发现的蛛丝马迹做赌注。 结果证明，她赌赢了。 这时，穆清走了进来。 他看着站在窗口的慕薇薇，她笔直的站在那里，专注的望着窗外，旁边纱帘随风轻轻拂动，旗袍的黑和纱帘的白形成鲜明的对比，美丽的像一副水墨画。 慕薇薇回转身看他，他回过了神，声音有些干涩的汇报道：“苏显荣从昨天回去后就再没出门。” 慕薇薇坐回书桌后面宽大的椅子上，“嗯！继续让人盯着他。”“还有，让人注意些杜灵均，看他是怎么处理那一千大洋的。” 穆清点头，“好！” “陆家最近有什么动静？” “昨日林香兰到咱们永安药店配了一副安胎药。” “陆永胜虽然出身草莽，但对儿女婚姻却最看重门第出身，就算怀了孕这人也难进家门…” 说到这里，她突然陷入了沉思，右手食指轻敲着桌面，接着，她嘴角勾起一丝微笑。 “不过，这倒是个突破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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