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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戏休得喧哗。”台上旦角耍着身段,手作兰花指,虚置腮侧,右搭鬓蹋左脚,又使用腕劲,抡起巾梢各成圆形于两胁前方,比拟蜂蝶鼓动的双翅。曲氏随着看客们一道儿大声喝彩,再次将贺氏晾在了一边。

贺氏哪儿是能受怠慢的人,嘴角一瓢隐含愠色,不过碍于乡邻在场不便发作,待班主过来斟茶时,她便趁机提出了要求,“好日子里头听这调子也忒丧气了,不如换一出《金印记》喜庆。”

“这……”班主夹在其中着了难。

这看戏正瞧到一波三折的紧要处,眼看着玉莲马上就要被钱大人救起,却生生被拦腰截了,那可正比死了还要难受。贺氏的挑衅终于惹恼了曲氏,她倏地起身定定儿的瞅着贺氏,逐字逐句地吐出警告:“你且试试!”

“哟,这就生气啦,不过一出戏罢了。要我说啊,这穷书生中状元,抛妻弃子的多,不厌糟糠的少,如此一节王十朋就比不得蔡伯喈实在。”一个是拒绝万俟丞相逼婚,一个是顺势取了牛丞相之女,如此比较究竟是在戳谁的心,看着曲氏怫然变色,贺氏心情愉悦,笑靥如花,“我这心直口快的,若是话不中听,弟妹可千万别往心里去啊!

给曲氏添了堵,贺氏便笑吟吟地离去了,留下曲氏一个人胸膛起伏,肺气郁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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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弃糟糠,娶贵女”可不就是骆二爷的真实写照么!——曲氏被宗牒除名后,骆德昌正是续娶了刑部侍郎之女柳氏,好风借力更上层楼,所以贺氏这一番无心的话,姮芳实无法一笑了之。

莫看曲氏平时张牙舞爪,那也就是一个纸糊的老虎,在骆家上下全无威信,如果大伯母就是设计陷害母亲之人,于情于理都说得通。

只是现阶段两人的矛盾还没有激化到不可收拾的地步,“兴许还有转圜的余地。”姮芳如是想。

曲氏受了闲气,连带着社戏都不大入眼,日头一烈就转到了凉棚内饮茶。茶棚不大,泉实玉带,茶实兰雪,汤以旋煮,但有一位说书人在檀板说书,吸引了好些人驻足。

张口说的一段正是太后的胞弟寿宁侯出任漕运总兵官,引起了整个江南官场的震动。

“本朝以农立国,定都北京,保障京师和边军的粮秣饷银供给,一直是关乎社稷的头等大事,相较于车马运输,水运便利安全,输挽量大,优势明显。直到济州河、会通河、通惠河贯通,岁运漕粮四百万石,金花银、盐课等税钞两百万两有奇,木料织造更是数不胜数,运河真正成为连接南北的中枢命脉。

徐州府作为黄淮流域的水陆要咽,苏、淞、湖、嘉的布帛盐铁必经吕梁洪方可转运,而本地也依赖漕运的商船贩贾而繁荣。

漕运总兵官一职多由勋贵仕宦,总督漕运操练水军,此番却花落寿宁侯,虽说是国舅爷也难平人心。”这些个稗官野史,也只有在闾巷草野才能肆无忌惮的谈论。

说书人娓娓道来,哪怕是无知妇孺都明白,一个漕运总兵官的任免会给运河两岸带来什么样的影响。

“难怪缫丝涨了两钱银子,杭绢的汗巾子都买不起了。”保常媳妇煞有介事道。

“是啊,连埠头上的巡吏都换了一茬,小贩都被赶跑了,想吃盐豆只能托人从乡下庄子带。”

邢管事看不过眼道:“寿宁侯那真是闲得慌,管你吃盐豆还是用汗巾子的破事!”

“你怎么知道寿宁侯不用汗巾子,不吃盐豆?你是登过侯府的门,还是上过侯府的席?”上了年岁的妇人就是泼蛮,愣是把邢管事逼得无法,“行行,你们说的都对,我还有要忙,先走了。”

连曲氏都被逗笑了,“咯咯,难得看见邢管事那张脸,皱的跟包子褶似的。”

姮芳立刻就忆起,曾有人毫不留情的评价过寿宁侯,贪鄙庸懦,惟有媚上一途不倦,恐为外戚擅权之复燃。

当时姮芳是这么问的,“那就没有人向圣上进言?”

“他要是不合圣意,又怎么会派往漕运?”当时姮芳不太听得懂这番言论,但从寿宁侯十年屹立不倒来看,只要圣上属意于他,别人怎么劝谏是不重要的。

姮芳正想着,又听那说书人一拍醒木,扬声道,“这寿宁侯走马上任后的第一件事,不是整饬胥吏、选补旗甲,也不是疏浚漕河、修葺闸坝,侯爷到底做了什么,各位请猜!”

“不知道,这如何猜得。”

“别卖关子了,快点朝下讲啊。”

说书人抿一口茶,慢条斯理道:“这寿宁侯虽是初来乍到,但出京前太后有交代,江南官场波云诡谲,势力盘根错节,有两大世家须得亲往拜会,其一便是从太祖时起就功勋彪炳,授印南京守备的魏国公府,其二便是衣冠诗书的望族,文坛领袖的太仓邵府。”

姮芳猛地抬头,这个她一直避免忆起的名字从说书人嘴里吐出来,分外的遥远不真实,“太仓邵家那可了不得,崇正学派创立者,燕子双双四尚书,真正的吴中名门。”

“谁说不是呢,有了这文武两门的认可,寿宁侯才算真正站稳脚跟……”

是呵,太仓邵氏,她的启蒙先生正是邵家侪辈中的天才人物邵长陵邵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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