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明秀终于抛出了她的目的,向骆老太太伸出了一只手,涎皮道:“不多,五千两。”
“要这么多!”骆老太太一听数目,就被吓了个心惊肉跳,足足五千两雪花银,就为了修缮个什么破书院。
明秀耐着性子道:“娘,云龙书院可不是什么破书院,在整个徐州府都是极有声誉的,只是近几年风雨剥蚀,人才凋敝,难复当年之貌。”
“可你不是说要接待那什么徐大人,置办筵席搭台听戏也都挺好的,作甚么非去修缮书院?”
“那又怎么一样。”徐长庚是以督学的身份来南直隶的,主考完后就回京,可以说是风过水无痕,生员们考得好与不好,他也没什么功绩可表。可若是修缮了一座书院,再刻个碑立个传,那徐大人就是桃培李植、载誉而归,“这正学昌明的声誉树起来,徐大人感激之余,顺手将鹏哥儿收为弟子。”
“你说能给鹏哥儿拜到徐大人门下?”
“不一定是徐大人亲自授业,但至少也算收了个小辈,鹏哥儿满了十二岁,这些路子咱们给他铺好了,将来出人头地,指日可待。”明秀继续添柴加火,胡乱许诺,句句戳在骆老太太心坎上——展鹏现在压根管束不住,就算请了塾师,也是左耳进右耳出,“不愤不启,不悱不发”,如何能愤,如何能悱,却是只能靠他自己。
“有个好先生,的确大有裨益。”
“正是如此,二弟毕竟不是你肚子里出来的,曲氏的事情也不知道有没有心生埋怨,要是他识大义还好,要是……”不得不说,明秀在揣摩骆老太太心思方面,是没有外人比得了的。曲氏一逃奔,骆德昌到底还会不会对她言听计从,骆老太太还真不敢打包票。
骆老太太睇了明秀一眼,也默认了这个忧虑,只是这张口要的钱,并不是一笔小数目,“按理说这是为了骆家的前程着想,大房、二房都应该有所分担,贺氏是鹏哥儿生母,也不能置身事外。”
这就是想让贺氏出银子的意思了,明秀捂嘴笑道:“女儿晓得,贺氏那边我自会去磨,非割下她一层肉来不可。”
骆老太太宠溺女儿,可也该有个底线,季嬷嬷便趁无人时道,“大小姐嫁去了邹家,却回骆家来要银子,恐怕手持竹竿打李子,打下来的李子都往自己框里装了。”
“装就装吧,给咱们留几个果子也就是了。唉,明秀到现在还没有身孕,我是怕她在邹家难过啊。”
季嬷嬷听到这里,也就不便再劝,曲氏的事情看似过去了,却好比是新裁的蝉翼窗纱破了个洞,风呼呼往里灌,往后这个洞只会越来越大,直到无法弥补。
明秀在骆家期间,可以说是一反常态的积极,各房各院都能看见她的身影,大力鼓吹徐大人的威名,尤其是畅风院,她跑到尤其勤快。
来回几次,贺氏已经动摇了:“当初咱们宴请府同知夫人都没成,这徐大人真能请得动?”
“邹家太公原就与袁首辅有旧,邹家大兄又和徐大人同属瘗鹤诗社,这样的交情难道不足以请到他!”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在朝为官者中有不少门生故旧,骆家请不到的人,不代表邹家就不可以。
贺氏原先就想给鹏哥儿捐个监生,只是胡夫人的路子没有走通,如果能攀上徐大人那自然再好不过,“我回去与我爹爹商议商议。”
“贺家也是铜山大户,商议一下也是应当,不过嫂嫂可别忘了儿子才是你安身立命的根本。”明秀慢条斯理的抚摸了一下发鬓,丢下这么一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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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服了骆老太太和贺氏,明秀自觉大功告成,至于二房是什么态度已经不重要了,反正骆德昌不识抬举,抱着他那学派之争的迂腐成见,见鬼去吧。
可惜徐大人何许人也,整个骆家恐怕没有人比姮芳更有资格说道。当年整个京师都在传,徐长庚徐阁老是骆四娘的入幕之宾,为了博美一笑,修了一座叠石理水的南方园林,其内灵璧小峰价值千金,不可多得。
甚至连徐夫人都曾带人来砚芳斋示威,砸了好些贵重物件撒气,场面一度非常难堪。“行己有恥,不至有是。”徐夫人名门闺秀,骂人也文绉绉的。
无耻之耻,无耻矣,只有姮芳自己知道,她接近徐长庚大人只不过为了报仇而已。徐大人的女儿徐蓉宁是整个京师第一的才女淑媛,品行玉洁、诗画双绝,可为了陷姮芳于不义,用了很多阴诡的招数。
姮芳一直觉得自己对徐蓉宁没有丝毫的威胁,家世地位都差了一截,容貌上也不及对方明艳动人,可徐蓉宁却偏偏视她为敌,将她倾慕陆翧的事传得沸沸扬扬,什么月下绣楼袒裸相呈,什么画舫落水投怀送抱,内容简直不堪入耳,才会让骆德昌勃然大怒,最终将她逐出家门。
恨一个人,就是要从她最重要的人下手,骆姮芳选择了徐蓉宁的父亲——徐长庚每次来砚芳斋,不过与她焚香对弈,或是抱琵听曲,并未越雷池一步,可姮芳却伺机收集了徐大人卖官鬻爵的大量证据,转手交给了邵先生。
她就是这么睚眦必报,不计后果,只要能看见徐蓉宁花容失色、不可置信的那一刻,她就感到无比的痛快。
那一夜也是初秋,凉风习习,暑退斋静,流萤躲在莎丛中,漏出点点微光。
姮芳拿出无可挑剔的姿态,等待邵先生的赏识和赞许,“就凭这几分手札,应该能给徐阁老定罪了。”
只是邵先生并未将那份证据公之于众,而是蹙眉道:“我想要对付徐大人,自有办法让他无法翻身,你一个女孩子家,何必作践自己。”
“我不是为了你,我是讨厌徐蓉宁。”姮芳咬唇道。
邵先生深深望了她一眼,那眼神中第一次透露出了失望,“赠你一句,‘风息时,休起浪。岸到处,便离船’,保重。”
骆姮芳每一个字都记得很清楚,因为打那儿之后,她再也没能见到邵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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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秀夫妇得偿所愿,终日笑呵呵的,脸如盛开的佛头菊,恰巧贺氏正是坐胎最关键的月份,劳累不得,而明岚心事重重,人也打不起精神,便由着他二人大包大揽,负责起了所有接待事宜。
姮芳完全不记得骆家后来有攀附过徐大人,反倒是骆二爷在工部期间,屡屡因筹款被徐大人刁难,可以说是政敌也不过分。
“难道这世起了变化……”姮芳带着疑惑,挨到了贵客临门的日子。
由于是以世交身份相邀,徐长庚不仅自己前来,还破例将幺女徐蓉宁也带在身边,这下子连胡夫人都坐不住了,透了口讯给贺氏,表示愿带小女胡静贞赴宴,再叙通家之好。
“真是风水轮流转啊,咱们请都请不到的胡夫人,现在巴巴的往上凑了。”采芸晓得事理,对胡家难有好感。
采芹却惴惴不安,“咱们诗书琴画没有拿得出手的,见了官眷未免露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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