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若菡淡淡瞟了王嬷嬷一眼,此人不过五十左右,着深色褙子,头上只有简单一根银钗却发丝平整,背脊笔直,双手交握,眼神平和中带着锐利、神情严肃,颇有体面的样子。
但她如今已丝毫不会放在眼里,“王嬷嬷被父亲派到我这里,委实屈就,但有些事情,我还是想事先问个明白,”没等王嬷嬷有所回应,问题已犹如连珠炮,“王嬷嬷今年几岁?有何特长?夫家有几口人,都在哪里当差?既然王嬷嬷说以前伺候过大老爷,应该就是我父亲了,是什么时候开始伺候的,主要是什么差事?后来又因为什么原因离开?离开后又有什么差事?最重要的一点,父亲派你来伺候我,那是伺候什么?”
王嬷嬷听着那些问题一个接一个,心里已经有些盘算不过来,不知从和说起,那连珠炮似的问题,让她想起早年那位精明干练却早逝的老夫人,眼前的女孩不到及笄,那份迫人的凌厉却从言辞间渗透出来,最让人难以招架的是她那苍白的小脸上极不般配的大眼睛,黑坳坳仿佛深不见底但又极度摄人心魄。
她刚回来就听说了,眼前之人的虚弱不堪,甚至差点丧命,是因为不惜以身为饵做了一个局,不但置之死地而后生,换来了一线生机和她们的到来,还破天荒让林清江将当家主母送进了祠堂。
算得很准,做得够狠,现在身临其境,知道传言居然也有几分真。
给这样的主子当差,要格外小心谨慎。
想到这里,王嬷嬷额头有细细的汗珠冒出来,刚要开口,又听见林若菡说,“当然,还有一问,你可以不回答。”
王嬷嬷抬起头,冷不防正好看到林若菡逼视的双眼,黑眼珠盯得她脊梁骨都有些发颤,“我的哪些举动需要你随时回禀,又有哪些可以视作等闲?刚才的问题,你好好回答,别看我身体虚弱,但既然是父亲派你来,那么之前的事应该也听说了。要杀你,我不费吹灰之力。”
王嬷嬷听完浑身一个激灵,背稍稍弯了稍许,小心翼翼地和身边三人对视了几眼,三人都是屏声静气。
她刚要回到,只听林若菡淡淡的声音又传来,“哦,对了,我观你右眼下隐约有青黑之色,似乎盘桓于全身,且右手不甚灵便,我估摸着是很久年前中过什么毒,医治过却无法彻底解毒。此余毒在你身上盘桓十数年,对你寿数有极大影响。如若我望诊不错,王嬷嬷你最多还有五六年的寿命了。到时余毒发作,从右眼开始腐烂,而你的左眼却能看着你全身的肉一块块烂掉,嗯,很有趣的毒药。呵,五年!不短,可是,也不长啊!”
王嬷嬷惊得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她如何知道独眼黄泉这种已经绝迹的毒药,当时她甚至还没有出生!当时知道这种毒药药性的也不过区区几人。
王嬷嬷猛然抬头,却瞥见了一双古井无波的眼睛。
她觉得眼前之人不像一个年仅十四的小姑娘,却像一个仿佛已经历经沧桑般的成年人,她好似未卜先知一样,用一个个细致又犀利的问题把她逼到了墙角,甚至让自己觉得虚长几岁都无所遁形,最为令人惊讶的是,她甚至一眼就看出了自己余毒未除,寿数不多。
王嬷嬷闭了闭眼,心悦诚服般的低下已经很久不曾低下头颅,缓缓开口,“是的,大小姐,奴婢寿数有限,但五年时间,足够帮助大小姐做到很多事情了。”
床上的林若菡许久未出声,似乎在考虑一件很重要的事,良久,她才悠悠然开口,“如果,我觉得不太足够呢?”
王嬷嬷猛然瞪大眼睛,什么叫不太足够?
当年,林家家主,大长老林坤因着他们几代人的功劳,出手解毒,曾经断言,她不过五十几岁的寿数,算算时间,也不过还有五六年。
她作为大老爷的乳母,也曾在林清江的帮助下尝试解除余毒,林清江甚至请解毒圣手江老太医帮忙,也和自己父亲的结论一样。
她也死心了,离开林宅去了庄子上容养。
林若菡装作没有看见王嬷嬷交握的双手微微发抖,依旧慢悠悠的开口,“如果你能帮我做到很多事情,我也能帮你再多活五六年,”然后,又顿了一下,“甚至,更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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