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老爷让杜容芷坐下,问她,“难得回来一趟,怎么没多陪陪你母亲?”
杜容芷笑了笑,“正是从母亲那里过来。母亲这时应该已经睡了……便过来看看父亲。”
杜老爷点点头,想了想,“前头跟子循聊了几句,是个沉稳可靠的年轻人。如今虽说阅历少了一些,但等将来再磨练磨练,成就一定不可限量……你往后——”杜老爷顿了顿,从前女儿做那些荒唐事他也并非一无所知,只是他毕竟是父亲,说得多了反而不好……于是清了清嗓子,沉声道,“性子也要改一改,好好跟他过日子。”
“是,女儿谨记父亲教诲。”杜容芷轻声道。
杜老爷看着女儿一副乖巧听话的模样,心里也不禁有些感慨。
他跟夫人这辈子就养了这么一个闺女,打小真是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可也正因为这样,杜容芷的性子才有很多不尽如人意之处……他身为人父,又怎么可能不知道呢?只不过想到这么个甜甜软软的小丫头,便是用尽了全力,宠着疼着她的时候也终究有限,这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
如今见杜容芷好像一夕之间就长大了,眉眼虽仍是从前的眉眼,可再不见从前的明媚快意,心里又忽然有些不是滋味。
正想着要问问杜容芷在宋家的景况,却听杜容芷柔声道,“父亲,今天哥哥接我回门,路上遇到一位姓周的公子,听哥哥唤他仲霖兄……父亲可听说过么?”
杜老爷一愣,点点头,“此人是离州人士,在当地颇有些才名,我曾听你哥哥提过。”见杜容芷欲言又止,杜老爷不由道,“怎么,可是有什么不妥?”
杜容芷抿了抿唇,“这话……原是子循让我跟您说的……”
杜老爷神色郑重地坐直了身子,“你说。”
“昨晚上子循跟永宁侯家的几位少爷在翔月轩吃酒,正巧这位周公子也在……他是陪吏部的顾大人一起去的。两人看起来十分熟稔……”杜容芷一番瞎话说的脸不红心不跳。
前世周仲霖就是在今年的秋闱中一举考得了解元。他与哥哥是旧相识,哥哥又钦慕他的才华,还把他引荐给了父亲……父亲后来被圣上定为明年春闱的主考,周仲霖也当真是有真才实学,果然就在一众学子中脱颖而出,被钦点为当年的探花郎。可就在这时,父亲忽然遭言官弹劾,说他收受贿赂,将春闱的考题泄露给周仲霖等考生……周仲霖一介文人,重刑之下屈打成招,更亲手写下认罪书,终于把父亲,把杜家推向万劫不复的深渊……
而那弹劾父亲的言官,正是现在的吏部侍郎,将来的户部尚书顾俊清顾大人的得意门生。
杜老爷皱了皱眉头。
当今圣上春秋正盛,太子之位悬而未决。
成年的皇子之中,二皇子为先皇后所生,为人谦逊好学,温和有礼,是朝中大部分臣子心中储君的不二人选。五皇子自幼聪慧过人,读书骑射无一不精,且自皇后病故之后,后宫一直由其母宁贵妃执掌。如今宁贵妃圣眷正浓,五皇子自然水涨船高,很是得了一些老臣的支持。
如今两方势力虽看似一片和睦,私底下却是明争暗斗,风起云涌,不知搞出来多少事情……杜容芷所说这吏部的顾侍郎顾大人,便是五皇子一派的中坚力量。
杜容芷见父亲沉默不语,便小心道,“如今虽不知那姓周的公子与顾大人是何关系,可终究防人之心不可无……须知道像咱们这样的人家,若有心人真想寻出些错来,只怕连家里有头面的奴仆都没个干净。如今父亲官运亨通,自然是花团锦簇,烈火烹油,可若是……父亲既然一心想做那名留青史的直臣纯臣,合该在这些事情上再谨慎些才好。”
见杜老爷忽然抬起头,目光灼灼地看着她,杜容芷惊觉失言,忙低头小声道,“是女儿逾越了……”
杜老爷不以为然地摆摆手,又问道,“这些……也都是姑爷叫你跟我说的?”
杜容芷一顿,点头道,“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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