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远知抬起手,用袖中锦帕轻轻掩住了自己的嘴唇,挡住了那一声低哑粗粝的咳嗽,也挡住了她的全部表情。
早知此事艰难,若不是凭借着她的一腔爱意,她根本走不到今天,可她却不知道,要挽救一个濒死的国度,就如同挽救一个垂危的生命,纵你是华佗在世,也得问问阎王爷肯不肯留人。
即便是玄止这样天地化生的古神,若是宋远知一不小心在这里丢了性命,他也是一点办法都没有的。能保住她的三魂七魄,不投入畜生道,送她正常轮回转世,便是他能做的全部了。
即便是宋远知这样的天纵奇才,文能治国,武能定邦,生来就是辅佐君王的命,也阻不住南平国一点点走向灭亡的脚步。能保住柳怀璟不死于战火,找一个无人的地方平安终老,或许也就是她能做的全部了,甚至,她可能连这个都做不到。
其实她潜意识里是明白的,只是她不愿意承认罢了。
她怎能甘心,怎会甘心,忍受过时空挤压撕裂的痛苦,胸腔里满满当当地只有两个字——孤勇,到头来却依然什么都做不了?
“皇上,远知恳请——将许大学士所奏之事,与张逸前案合并,重新审理此案,张逸身边亲信全部羁押审问,张逸府邸掘地三尺寻找物证,若最终一无所获,证明张逸无罪,远知愿将所有罪责一并揽下,以死谢罪!”
左不过是一死,谁不会啊!
“先生!”柳怀璟急得竟从龙椅上一把站了起来,高举的右手像是要去捂住宋远知的嘴,又像是要扶住她站立不稳的身子,最终却突兀地虚悬在半空,抬不起也落不下,在离宋远知半尺远的地方,再不能往前分毫。
“准、先生所奏。”他终究是不忍让她失望的,知道这一点,就够了。
百官群情激昂,物议沸腾,一声声地赞着圣上英明,颂着先生贤德,间或骂着张逸小人,控诉他的种种罪行。他们敏锐地看清了局势,站在了对他们最有利的那一边,举着所谓正义的旗帜,与恶人划清界限。
宋远知却恶心到了极点,胃里一阵阵翻腾。
面前的文武百官,哪一个不是道貌岸然,背地苟且的伪君子?哪一个没做过一些鸡鸣狗盗,蝇营狗苟的龌龊事?到底又有什么资格,来指责张逸呢?
“谢皇上恩准……远知体力不支,恳请提前下朝。”
柳怀璟忙道:“小喜子,送先生去玉衡殿休息!”说完又问众臣,“众位爱卿还有何事要奏,若无它事,今日便退朝吧。”
宋远知却愣住了,本已准备离开的脚步顿时停在了原地。
玉衡殿自惠妃病逝以来,就一直空置,算到今日,大约已有十八年了。惠妃是先皇最宠爱的妃子。
柳怀璟……这是什么意思?
她本就因为生病而有些宕机的脑子这下彻底死机了,几乎是落荒而逃般地逃离了金銮殿。
身后发生了什么事情,她已全然顾不上了。
所以她没有发现,柳怀璟自己匆匆追出来之余,还不忘给她也叫了个步辇。
“先生今日……应当不会再推辞了吧?”柳怀璟瞧了瞧她灰败的面色,眼中忧色更甚,“去玉衡殿,再把章太医请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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