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远侯褚氏入大理司一事并未掀起多少风浪,朝中也只有世交的镇远侯沈家和一些善于顺势庸附的臣子上门拜访道贺过,几日后已近落寞的安远侯府便再度恢复了宁静。
原本褚赟在世时,因恶意霸占发妻孙氏家产、侵吞孙家产业一事备受同僚唾弃。那时褚阅年仅七岁,这事闹得满昌都风雨,褚赟那些同僚碍着这是褚家家事而不好横插一脚,但年近岁末正值吏司核考品德功绩,想要参他一本的人并不在少数。褚赟焦头烂额,到最后还是苦求镇远侯沈成济老将军出面,做了许多诸如“孙家家产依旧是由孙氏打理”之类的托词,这才得以了事。
只是从那之后老镇远侯似乎对这个世侄大失所望,本来两家便是因先祖情谊而交好,此番事一出,沈家自然不愿再趟这摊浑水,便渐渐疏远了褚家。其实褚阅也心知肚明得很,沈家世代为将,靠的是从不是你朝中文臣的碎言片语而是铮铮战果,身后又有着世荫的镇远侯封号,即便是与诸多功勋世家撕破了脸,也有恃无恐。特别是老镇远侯的独子——故安南将军沈东风可是以身效国、死在了现今这位国君甫继位时征讨西琅的战场上,于情于势,沈家都是朝中真正的“巍山”,没必要非与褚家“同流合污”。
早先褚阅在世入职枢府时,老镇远侯欣赏她随性不羁的行事作风,两家之间渐有和缓,而今褚言袭爵不过数月便被拔擢,皇帝又似有重新启用褚家的意思,此番形势下老镇远侯自然也乐得提携后辈,毕竟年少在国子监求学时他与褚言的外祖宁祭酒曾是鸡黍之交,宁祭酒遭母丧时正在陵州任上,还是他亲自去料理的后事。
老镇远侯与宁祭酒这些事多是褚阅从朝中听闻来的流言,虽真真假假无从可辨,但老镇远侯此番能舍得架子向褚言一个小姑娘道贺,看来或许正如老祖宗所言,褚言确是能令褚家起死回生之人。
自从向韩振坦诚以寻求合作以来,已是过去了四五日,这些天来褚阅不得不在夜半顶着睡到一半的肿眼泡到啸云苑去“当差”。最初那夜她想起韩振那一脸不容置喙的傲慢,憋了一肚子火气,本不想去,但夜半时分那名叫“乌檀”的小姑娘竟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自己的卧房里。褚阅再气也不能对着个孩子发火,只好就这么不甘不愿地卖身给了自家的产业,可谁知到了啸云苑连着账本仔细一翻,却是气得差点厥了过去。
莫说阮玉堂暖香坊这些大买卖,就连壶中天这么个小小的酒铺子都不知亏损了多少,难怪韩振要她来主事,看来自从“褚阅”逝世之后,褚家的这些产业就像是没了主心骨似的,散作一盘泥沙。
饶是今夜月光再好,褚阅还是觉得一阵阵心烦意乱,捏着账本子额头青筋直跳,恨不得把坐在一边兀自喝茶的韩振给切成人肉片。
书房内一阵寂静,叶怀南被她吓得一哆嗦,手里的扇子差点甩手而出,过了好一会这才清咳一声慢慢劝她。
不过,叶怀南倒是对此般亏损并不感到意外。
“阅儿你仔细想想,侯府这偌大家产原本是谁家的?不还是我们孙家的,老太爷逝世后这家产被褚赟吞了大半,另一小半本身就是夫人的嫁妆。外人虽不明白,可咱们这做生意的谁人不知这安远侯府当年穷得底掉,虽是元平帝扶起来的新权贵,可到了现在早就变成了腐朽的烂木头,若不是当年夫人那嫁妆,那褚赟能养得起那么多妾室庶子么?夫人在的时候就为了这褚家折了北郡许多铺面,你在的时候亦是没少帮衬家里,那时大家伙没什么怨言不过是因为夫人和你身上尚带了点‘孙’字,你这一入地府,自然是树倒猢狲散,有的认死理还想着老太爷的恩德、咬着牙给褚言卖命,有性烈的直接甩手就走,还有的想趁机捞一笔以来慰劳自己的‘辛苦’,如此情境之下,怎能不亏损。”
她说这话时神色淡然又平静,与往日里那副潇洒公子的做派并无二致,可褚阅还是能从她嘴角那看似玩世不恭的笑里看出来点忿忿与执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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