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德十六年二月初二,龙宿东升,宜春耕,皇帝宣纮领百官往龙首原祭祀,祈求风调雨顺,五谷丰登,同时昭告天下册封皇三子宣云弋为储君,命司天监择吉日行册封太子的大礼。
二月节,万物出乎震,震为雷,春雷乍鸣,故曰启蛰,意谓龙蛰起陆。初六辰时,宣云弋奉旨迁入东宫,正位东朝,居临华殿,赐阙楼相迎。
小鸾牵着宣琦移步迈入东宫的那刻,仰头凝视春日晴空,惠风和畅,万里无云,天际与宫城楼宇在视野尽头相接。
章台宫,这便是她出生的地方。
“娘亲。”宣琦见她驻足不前,摇着她胳膊口齿不清地催促道:“娘亲,去!去!”
“嗯?阿琦你说什么?”小鸾缓缓蹲下身子与儿子面对面齐平,柔声问他。
“进!去!”阿琦不耐烦地抓着母亲的手,他的小短腿迈不过门槛,只能费力地抬腿乱踢。
“阿琦,姨母抱你好吗?”如兮欲抱他起身,宣琦却扑腾着躲开。
小鸾和如兮只得一左一右使力提起宣琦,拉着他一起迈入临华殿,刚一进入正殿,宣琦便甩开母亲的手,跌跌撞撞地奔向正中那把紫檀木雕饰镀金龙爪的椅子,小鸾怕他摔着,捧着肚子三步并作两步去追儿子,不料宣琦手脚并用,猴似地一溜烟爬上了东宫临华殿主位,他的双腿悬在高高的椅子外沿晃荡,脸上露出在孩子身上不该展现的威严的神情,那么居高临下,又仿佛与生俱来一般的理所应当。
是的,与生俱来。
总有一天这座东宫也会属于他,这是他与生俱来的权力,威仪和霸道蕴含在他幼小的身体里随着血液流淌——从他还未出世、在他兄长丧命的那刻起,宣琦就注定将拥有这里,而有朝一日,章台宫,乃至整个帝国都会属于他。
月色溶溶,更深露重,宣云弋漏夜方归,与往常一样首先去看宝贝儿子。宣云弋怕惊醒孩子,蹑手蹑脚地移步到梢间,刚绕过屏风,就听见小鸾在哼小曲哄兄妹俩睡觉。
“亥时了,孩子们还没睡?”小鸾坐在床沿面朝床榻里边,帷幔低垂,宣云弋背对着她看得不真切。
“刚睡着。”小鸾悄声应答,腾挪出位子来让给宣云弋。他怜爱地轻抚宣琦的额头,看着儿子在锦被堆里流着口水打鼾,眼神温柔如浸春水。
待宣云弋享受够了父子间这默默的温情时光,他给孩子们掖好被角,又在宣黛脸颊亲了亲,牵着小鸾步出暖阁,值夜的宫女虚掩上阁门,中间露出道一掌宽的缝隙,暖阁与寝殿之间用垂落在地的流苏绾色帷幔遮掩。
“今夜不带孩子们同睡吗?”小鸾在水汽升腾弥漫的浴池边为他宽衣,待他进到池中洗浴,她先替他散发按摩,缓解操劳公事的疲惫,又拿了自己的莲花木梳子为他盘了个松散的发辫。
“殿下?妾身在同您说话呢。”小鸾见他默不作声,以为他在出神未听见她的话。
宣云弋攥着她握梳的柔夷,放在唇边吻了吻:“既已睡熟了就别挪动他们了,免得惊醒了反倒哄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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