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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里的那个声音再次响起来——

哥宝……哥宝……呜呜呜……

失魂落魄的两个人,捂着嘴,蹑手蹑脚地跑开。回到火堆边,才高呼,快跑,有鬼!

整队人马又重新冲入无边的黑夜。

大雾一直紧锁着今夜的松林。

迷雾中的狂奔,虽说是逃,其实更像是无所遁逃——无论如何奔跑,如何转向,你都无法挣脱,四周这白茫茫的一片。

它仿佛无所不在,它仿佛无所不知,它通晓你的一举一动,洞悉你的一心一念。此刻,这世上只有你最无知无助,全然不知你身在何处,断然不知你正去向哪里。

纵然你已使尽解数,依然受它的拿捏。许你是翻江倒海的猴王,也始终在它岿然不动的掌心。

而你越是反抗,那迷雾越如尸布一样,紧紧裹住你,从头到脚,从皮到骨,从外到内。它随着你的呼吸,钻入你的五脏六腑,游走你的奇经八脉,怕满你的筋骨,充斥你的骨髓,钳制你的呼吸,纠紧你的心脏,狠狠地往下一拽!

忽然间,只觉得脚下一空,我两眼一黑,几乎失去知觉。只剩下两耳嗡嗡,依稀听见了松涛,它们在头顶呜呜乱响,颠倒着天地。

那一晚,我终于梦见了伢岩。他只是一团黑影,站在高山顶上,高举双臂,仿佛呼风唤雨。他将手臂挥动一下,就有风;再挥动一下,就有雷;他把双手放平,沿着地平线一抚,就生出满世界的雾。

老人们说鬼,也说伢岩,却不说伢岩是不是鬼,又或者鬼是不是伢岩。他们说起鬼时很惶恐;说起伢岩时,却是某种敬畏。画符施法,用来驱鬼的方法,不一而足;却无人谈及,如何驱走伢岩,只说遇到伢岩时,要躲得远远的。

而那个始终躲在暗处,洞悉我们一举一动的,是谁?

是鬼?还是伢岩?

我们从喧杂的鸟叫声中醒来。

四人相互打量,虽伤得深深浅浅,却没有大碍。环顾四周,知道自己正躺在沟底,七横八竖。

经年的雨水冲刷,带走泥沙碎石,又带来新的泥沙碎石,成就这条明沟。沟壁足有五六尺高,沟底淤积着泥沙,厚厚一层。想必是因为这层泥沙垫着,我们才不至于死伤。

原来昨夜慌乱之中,几个人失足坠入了沟底,昏死过去。

我们上下寻找出路。才发现明沟很长,自山顶处顺势下来,偏在这里扭一个弯,放缓,放宽。我们坠落之处,恰是最为平缓的一段。再下行十余步,即是百丈悬崖。

费尽几番苦力,从沟底爬得出来。林子的边际已在不远。

林子里出来,日头已高,虽尚未升至中天,对于昏暗中死里逃生的人,却是耀眼无比。

奔到太阳底下,所有人松了一口气,不约而同急急赶路,恨不得早点甩开那片松林。

叔高在前头领路。大概是顾着东家的面子,不便奔跑,只疾步快走。老何林子里虽吓得不轻,却也怕在晚辈面前丢丑,这时反倒故作镇定,放缓了脚步,走得大步流星起来。我和石头顾不得许多,撒丫子超过老何,紧跟叔高的脚步。

三人头也不回。

只有石头一个,跑着跑着,又频频回头张望,也不知是什么,引得他魂不守舍,却又如此不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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