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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孟峰把这个不幸的消息带到富川完中的时候,正是下午吃饭的时间,上官致远听到养父去世的噩耗不由一楞,接着他猛地用力倒掉了饭盒里的的饭菜,也顾不上到堂姑的家,立即踏上回家的路。
上官致远脚底生风,当他赶到阳辛镇时,天色已经很晚了。富河村就在阳辛镇的斜对面,中间就是那条一年四季奔腾不息的富水河。富水河有极其深厚的历史文化渊源。郦道元《水经注》记载:富水河又称长河,是长江中游南一支流,发源于幕阜山北麓流经富川县,注入长江。整个富水流流域面积5310平方公里,是富川和通羊县人民当之无愧的母亲河。
河的上游是五十年代末大跃进时建的富水水库,这里唯一的交通工具是一条铁船,“向晚苦等船来渡”的情形在这里是司空见惯的。
三个月了,整整三个月,上官致远没有见到养父了,他本来想等这个月的月考考好了就回家给养父报喜,可他万万没有想到三个月前的一次回家竟是永别!他在心里哭喊着:父亲,是儿不孝,不能为你送终!
上官致远一屁股坐在河边上等渡船过来,好一会儿都不见动静,于是扯开嗓子喊了起来:“喂——有人吗——”
可是对面仍是死一般的沉寂,只有那条铁驳船横在河对面上,河岸上那片密密匝匝挂满了果子的柰李林也没有一个人影走出来,远处的村落里已经升起了袅袅的炊烟。透过越来越浓的暮霭,上官致远依稀看到坐落在山坡上村小学那面飘扬的五星红旗,此刻,他想起了父亲,不由是泪眼婆娑,而那水流湍急猛浪若奔的富水河此时也变得平静了许多。
这时,黎小牛的妈妈黎大婶到河边挑水来了,看到上官致远坐在河边上不由关切地问:“致远,你回来了?”
“婶,这么晚了挑水?”听到有人说话,上官致远回过神来,用手揩了揩满脸的泪痕。
“唉,你父亲孤苦伶仃一辈子,真是造孽啊……我说呢……这一个月都没见他过河来,后来才知道他是病了……他也去得真不是时候……”黎婶摇头叹息了一阵子后才挑起水桶拾阶而上。
“喂——有人吗——喂,老艘公,我是上官致远,你过来一下……”黎婶走后,上官致远又对着河对岸喊了起来。
好一会儿,对面那破旧的抽水机房里有一个人影晃动,脚步蹒跚地向渡船走去,接着是人的咳嗽声,拉锚链的声音和竹篙划水声……
原来划船的老艘公钻到抽水机房去睡觉去了。老艘公在这条河上当了大半辈子船工,可能一件事干得太长就有一种职业疲劳症,也或许是年纪大了的缘故,总之,老艘公摇起船来已没有了原先的精神头。
老艘公名叫孙有武,他和富河村孙家湾的孙有文是兄弟。打小在河边长大的孙有武水性非常好,就像水浒里的“浪里白条”张顺,而撒网捕鱼更是他的拿手绝活。上官致远的养父上官里仁撒网的技术就是他手把手的教出来的。老艘公孙有武和满腹经纶能诗善文的哥哥孙有文在富河村被称为“孙氏二雄”,可这兄弟两个由于长期闹矛盾却是老死不相往来。孙有文生养了七八个儿女,光儿子就有七个,但老艘公孙有武却是个不幸的人。
六十年代的时候,富水河曾发生一次在当时来说是非常大的沉船事故,满满的一船人除了老艘公和几个年轻力壮的小伙子水性好上了岸外,其余的都溺水身亡。最后,拉上来的尸体整整有36具,顿时,河的两边是哭声恸天如同人间地狱。在这次事故中,上官里仁的两个孩子和妻子也溺水身亡,还有更惨的一家人全都死掉了……那些愤怒的人们把孙有武打了个半死;后来上级来调查这次事故,听说老艘公孙有武的怀有身孕的新婚妻子也在这次沉船事故中丧生才没把他打成反革命。可毕竟是人命关天,划船的老艘公为此事劳改了几年才回来。回来后,老艘公孙有武则象换了一个人似的,他还是重操旧业在富水河边划船摆渡。由于那次沉船事故的教训,老艘公变得谨慎了许多,想着那么多死去的冤魂,想着自己一尸两命的新婚妻子,老艘公有时会独自一人,泪如雨下。他说,他要守在这里,守到老,守到死。后来,老艘公再娶了一个老婆,但老婆却不能生育。流水悠悠过客匆匆,转眼大半辈子就这样过去。
朦胧的暮色中,船靠了岸,老艘公费了好大的劲才看清了上官致远。上官致远和老人打过招呼后便跳上船头,把刚拢岸的船给撑开了。
“上官老师可是个好人,可惜老天无眼,好人却先走,我这把老骨头阎王爷却不收。”老艘公边摇船边说。此时,上官致远只是默不作声地划动着前浆,一时间,只有浆声欸乃。
茫茫的夜色中,上官致远老远看到,家里那破败的老房子里暗淡昏黄的灯光中有人影憧憧,那是来打理丧事的乡邻。
病痛的折磨和心灵的孤独让养父终究是灯枯油尽,三个月末曾见面,此番相见竟是天人永隔!昏黄的灯光下是养父那枯槁的遗容,上官致远扑在养父那骨瘦如柴的遗体上失声痛哭:“父亲,我来了,我来看你了。”
“别哭了,现在哭也是无用了……”已经先行到达的孙水莲在一旁劝上官致远。
“我哥也是可怜,养你这么大,到头来连个送终的人都没有。”刚从武汉赶回来的孙有福在一旁。
“是我对不起你,父亲,是我对不起你啊!”上官致远哭着说,“我应该早点回来看看你,陪陪你,……父亲,是儿子不孝……”
正当上官致远哭得昏天暗地的时候,上官宁静带着孩子赶来了,她一进门就扑通一声的跪在上官里仁的灵前,往日对父亲所有的怨恨都已烟消云散。
上官致远到家的第二天,正是上官老师出殡的日子。
上官致远捧着养父的牌位在姐姐上官宁静和堂姑孙水莲的搀扶下哭成了泪人,旁边的乡亲们看得伤心。
追悼会在有条不紊的进行中,孙有文是主持人。
村支书赖根正领着村干部在灵柩前拜祭完毕,就看到县教委的副主任钟高才在阳辛镇文教组的两个干事的陪同下走了过来。钟高才是富河村钟家寨人,他当过朝阳高中校长,朝阳镇的文教组组长,直至今天当了县教委副主任。他早年曾在富河村小学、阳辛子弟学校任过教,他和上官里仁是多年的同事和至交。钟高才是在阳辛镇检查工作时才听到上官里仁去世的消息,于是他临时决定来送别昔日的同事和朋友。
赖支书看到钟高才时忙过去握手寒暄:“钟主任,难得你能在百忙中抽身前来参加上官老师的追悼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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