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微微一愣,下意识地刚要点头,却听得张彦又道:“是了,你只不过是个待字闺中的姑娘罢了,能耍得什么手段?那些事情,不外乎都是你父亲一人所为,与你全无干系……”
徐小娘子越听越觉得不对劲,张彦怎可能突然之间,变得如此……善解人意?
果然,下一刻就见对方变了脸色,怒声道:“你们父女俩的双簧,还打算对我演到什么时候?我再说一遍,入赘之事没得商量!至于你们徐家的那些小伎俩,我接着便是!走不通里长甲首的门路,我还不能去县衙?”
连番的言语攻势下,徐小娘子终于被成功气哭了……为此,小丫鬟怒不可遏,张牙舞爪的就要扑上来和张彦拼命,最终还是被徐小娘子给拉住了。
望着她们远去的身影,张彦忽然又觉得,刚才的话可能有些过了。
兴许,自己真是误会了她?
站在溪边,略略回想了一下当时的情景,越发觉得是自己先入为主了。
所谓当局者迷,说到底,还是受到了情绪的影响,才会产生某些错误的判断,进而认定,徐小娘子是在演戏,在装无辜……
然而现在反过来一想,事情未必真是如此。
试想,人堂堂一个富家小姐,何苦跑来自己跟前受气?
想明白后,张彦站在瑟瑟秋风之中,凌乱不已。忍不住开始怀疑,难道,自己真是那传说中的‘注孤生’体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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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无话,及到次日清晨,张彦起床洗漱完毕,又吃了一块重阳糕,外加一碗稀粥后,便要动身前往县城。
就在昨天,他已经向王德问清了丁役之事的前因后果。
事情其实也不复杂,县老爷要政绩,任内肯定就会规划些修桥铺路清沟渠等项目。而这时的百姓,则自然而然会作为劳力,接受官府的摊派。
但官府顶多直接管到县这一级,再往下的乡镇,一般都由乡民自己负责。
承太祖皇帝‘以良民治良民’的最高指导思想,规定地方官吏不得随意下乡扰民,所以才有了里长、甲首、乡老、粮长等职事……这就是常说的‘皇权不下乡’了。
这些人并不是官,却属于基层中最重要的组织人员,大都德高望重,在乡里说一不二,拥有相当大的话语权。
国朝行里甲制,县之下分为乡、里,一里十甲,共一百一十户。其中丁粮最多的上等十户为里长户,各户主轮流出任里长;余下百户则为甲户,轮充甲首,每甲管十户人家。
而徭役的摊派,正是归里长负责,每家每户按丁抽取,具体的情况,则视当前工程所需劳力来定。
麻溪两村的应役情况,历来执行的是轮换标准,去年出丁应役的是小麻溪村,今年就该轮到大.麻溪村来应役了。
王家总共四口人,长女前年已经嫁了出去,本来只能算作三口两丁。但今年不同,张彦年满十六岁了,于是也达到了‘成丁’标准。
严格来说,寄居于此的张彦算不上是王家人,但今年里长硬要将他这外人给一起算进去,如此王家就有了三丁。按本次摊派的标准,三丁要抽其二。
这种事情,从来就没有一定之规。官府要的只是丁壮人数,底下怎么操办没人会管,这才给了里长拿捏的机会。
所以张彦也不难猜出,此次是徐家在背后做小动作。
真要追究起来,这乡里不纳税粮、不应差役的人可多了去了。说是一里百十户人家,这里头都不知有多少瞒报隐匿的户口,否则远不止这么点人。
张家好歹也是有功名的人家,只是张秀才人都不在了,张彦又寄居在王家这么多年,里长非要把他算进应役标准也没办法。
无权无势的人家,能上哪说理去?
事实上,无论是不是徐家在操控捣鬼,张彦都必须要亲自出面了。
因为三丁抽二,他绝对跑不了,舅母林氏不可能同意让自家儿子应役。一旦舅父那边搞不定了,那么到头来,这苦役还得落他头上。
出得院门,张彦就见到了徐小娘子身边那个叫秀儿的丫鬟,正等候在不远处的路口上。
他今天还要赶去县城,可没功夫跟徐家的人腻歪了,便没好气地上前问道:“你又来作甚?”
“哼!昨日你已欺负了我家小姐,还嫌这口气出得不痛快么?”
“小孩子家家,谁教的你这般伶牙俐齿?一边儿玩去!”张彦全无和他拌嘴的心思,说完抬腿就走。
“哎,你等等!”
秀儿小跑着追了上来,顺手就塞了个沉甸甸的荷包小袋进他手里,这一举动搞得张彦纳闷不已,下意识的问道:“什么东西?”
“我家小姐给你的!”说完她就跑开了,全然不给张彦拒收的机会。
张彦顿时傻了眼儿,打开袋口往里一瞧,登时又是唬了一跳。
里头装的是几颗银豆子,掂了掂份量,约莫有二三两的样子,这可真是一笔巨款了。
要知道,时下的通行货币是铜钱,不买粮食的情况下,几两银子足够三口之家一年的花销了……当然这主要指平头老百姓。
即便是殷实人家,在不出远门的情况下,身上也多半不会带着几两银子的。而对于普通人来说,到茶馆酒楼里去打杂务工的话,顶多也就几钱银子的月薪。
稍一思索,他就明白了徐小娘子的用意。
对方知道他今天要去县衙办事,手头缺少银子打点肯定是行不通的,所以才急着让丫鬟过来给他送银子……转而张彦又想到,昨日自己那般待她,这才过了一晚上就不计前嫌了,心得有多大?
一时间,心中百感交集,最终化为长长的一叹:“最难消受美人恩呐!”
她到底看上了我哪点,要不要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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