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舅父说得哪里话?”张彦摇头,语声诚恳地道:“我知道您有自己的苦衷。”其实心里还有一句,道歉如果有用的话,还要律法做什么……终究是没忍心说出来。
“不!”王德十分坚定道:“错了就是错了,你不必为舅舅我找理由!”
张彦闻言,一时倒是不知该如何接话了,总不能出声赞同吧?
王德却突然像是豁了出去般,毅然决然的说道:“既是我王家先对不住你,你要怎样出气,舅也绝无二话可说!但我这做舅舅的只想求你一件事……所有罪责,由我一人承担就好,不要牵累到他们娘俩儿身上,成吗?”
张彦无语,话都说到了这个份上,他还敢再继续追究下去么?
不过话说回来,他本来也没打算在此事上较真,完全只是故作姿态,吓唬林氏一番罢了。不是他不想,而是真的不能这么去做!
出手惩治林氏固然痛快,定下罪名,将其打入万劫不复最好……
可如此一来,也势必会为自己招来欺压亲族的恶名。尽管在此事上,的确是林氏有错在先,可时下的人却不会这么看。
大部分人都会觉得,你张彦作为一个小辈,纵是长辈有错在先,也不该下此狠手,将王家给整到家破人亡的地步……虽然这样形容有些过了,却也和实际情形差不多。
虽然买卖人口是大明朝的常态,不过依照律例,一切压良为贱的行为都是被严格禁止的。只有朝廷才有资格将良人充入贱籍,譬如发卖犯官家属为奴。
换言之,民间的私相买卖,全是违法的行为!
双方你情我愿还好,民不举官不究。可他张彦若是出面,控告林氏将其妹妹发卖为奴,那官司就有得打了。最终能否坐实罪名且不说,只要拖上三俩月,王家又有多少钱够填饱官差的胃口?离家破人亡还有多远?
于他张彦而言,将事情做绝,未必能有什么好处,坏处却实在多多。
要知道,读书人都非常看重名声,名声一旦毁了,那是多少才学都难以弥补回来的。而这也极有可能,成为将来科举之时,主考官让他落榜的重要因素,是以不得不慎重考虑。
再有就是,自家事自家知,人人都道他在县衙里做了官人,必然有些关系,事实却并非如此……他已经莫名其妙的得罪了师爷,进而又得罪了县尊大老爷,还敢保证这场官司能打赢吗?
而且,林氏人虽刻薄,说出来的话却未必没有道理……不中听倒是事实。
站在后世人的观点上,卖儿鬻女这种事情,可能惊世骇俗了点。但在时人的观念里,对此看得并不十分严重,尤其是女儿。男尊女卑观念下,生来就被认定是个赔钱货,一逢上灾荒年节,粮食歉收的情况下,她们很轻易的就会被卖掉……
封建社会,就是这么残忍,女子基本都被视为货物。
张彦虽是现代人的灵魂,却也不能以此来强求,古人应当如何如何遵守道德标准,这根本就不可能实现。
事情就是这么个事情,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发展到现在这个地步,他张彦除了见好就收,还能有其他更好的解决办法吗?
既然无法追究下去,索性也就原谅了罢,还能落个宽怀大度的美名,何乐不为?并非他不愿追究,而是真的不能这么去做……
当然,他原谅的也仅有王德一人。
放过林氏这一次已是仁慈,深心里,他是不可能会原谅那个女人的。
“舅父,其实我真没怪过你。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吧……”顿了顿,张彦又道:“我明日一早就走。”这个家,已经没必要再待下去了,眼不见为净最好。
“好、好、好!”王德感动得热泪盈眶,当即就要朝他跪将下去,“舅谢谢你了……”
张彦眼疾手快,一把搀住了他,急声道:“使不得!舅父欲折煞甥儿耶?”
“不!”王德摇头道:“你能以德报怨,宽待舅父一家,这礼应当受着!”话落挣脱张彦的手,又要再跪,吓得张彦连忙闪身躲开。
王德无奈停下,最终仍是拗不过张彦,只好作罢。旋即又从怀里掏出一份保书,递给张彦道:“这是你让舅给办的事儿,已经妥了!”
张彦谢过,王德犹豫一番,又开口道:“你舅娘也是真心悔过了,方才她连饭都没顾得上吃,一个人躲屋里哭得眼睛都肿了……”
对此,张彦只是暗暗撇嘴,心说难道不是被吓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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