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醒之后,她觉得自己更困了,像极了被一头大象压在身上,动都没法动。
她四仰八叉地躺在床上,半睁着呆滞的眼睛,琢磨着刚才做的梦:怎么就梦到他了呢?若是仅仅梦到这人就算了,关键还不是什么好梦。
梦里,她又回到了学生时代。那个她以为早就在她人生里蒸发了的男人,竟然成为了她的同桌。而她不知怎么的,竟然一道题都不会做,还要抄他的答案。太不要脸了!太不要脸了!这样回想着,只觉得越想越恨自己。诶,怕是她到现在都没能从那段过去里走出来。
可现实不会给她那么多时间去反思这些“没用”的私事。就在她感慨反思自己的时候,手机响了。静默半秒,她忽然弹也似的坐了起来。
“喂,经理。对,我现在很清醒。我在上班的路上,你听——”说着,她赶紧把窗户打开:“有车的声音,对吧?哈哈哈。我不会迟到的,真的,经理,你要相信我。”
可电话那头已经暴跳如雷:“我信你,我信,我信了你的邪了我!安昳!从入职到现在,你准时上班过几次?你现在是不是才起床?你刚才打开窗户的声音我听见了!给你20分钟,如果你不准时出现在办公室,就给我辞职吧!”
挂了电话,安昳觉得更加垂头丧气,本来还木着的脑子现在一点儿困意都没有了。这个早晨,不仅梦到了令人晦气的梦,还被上司骂了个狗血淋头。如果今天她就此没了工作……她气愤地想着,用力地刷着牙。她绝对会更加厌恶那个人!她暗自下着决心,一脸坚毅的表情,完全没有发现自己忘记换衣服了。只是在睡衣外面披了件外套就出了门。
20分钟,这几乎是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从她的出租屋到公司坐公交的话要40多分钟;如果打车,或许可以节省一段时间,平常大概可以在20分钟内到达,但现在正是上班高峰期,要想准时到,不存在的。
诶,到底是“好事多磨”,还是“飞来横祸”,她根本没有心思去想,只觉得没吃早饭,肚子好饿。
——“是去大望路的东方大厦吧?”
“嗯,对面的跃寰娱乐。”
上了滴滴约来的车后,司机从后车镜里看了她一眼。她叹了口气,靠在椅背上,只想再睡一会儿,哪怕只有五分钟。春困秋乏夏打盹,她这也不能算是懒惰,这是正常现象啊。经理也太苛刻了。她在心里抱怨着。
“姑娘啊,咱这是什么事儿想不开了?”
司机又搭话了。
“啊?”她一脸懵逼。
“这人生啊,就是这样,大起大落的。不会一帆风顺的,总有那么几颗老鼠屎蹦出来恶心你。不要为这几颗老鼠屎气坏了身子嘛。你看你,把自己弄得这么狼狈,多不值。想开点。不是有那么一句话这么说的嘛:面朝大海春暖花开。你看看外面,花都开了,多好。想开点儿,啊。多好的大姑娘啊。”
安昳很疑惑,难道这个老司机看出来自己要被炒鱿鱼了?狼狈?哪里狼狈了?想着,她低头打量自己。
可不看倒好,一看——天啊!她竟然穿着睡衣就出来了!粉色的睡衣睡裤,缀着蕾丝边,脚边有几处开线,腿上还染了一滴昨晚叫的外卖里的蕃茄酱汁。最要命的,是那双塑胶拖鞋!上面还有皮卡丘的图案!完了!完了!她想死的心都有了。这如果叫那些同事看见……天啊!她都完全不敢想。但如果现在返回去换衣服,那无异于自杀。不如再写一份辞职信,反正时间特别“充裕”。
无奈之下,她只能硬着头皮穿成这样来过这——大概会是她人生中最糟糕的——一天。
等她顺利且将将及时地抵达公司时,她明显地发现了气氛的异常。
以往,她要是穿成这个样子来上班,不说遭人围观,也会有那么几个平时不太对付的同事窃笑着嘲上两句;可今天,整个写字楼里都静悄悄的,从门口爱照镜子的前台小姐到今年刚毕业的总是偷懒的后辈,从习惯偷工的清洁阿姨到刚刚还打电话骂了她一顿的经理,都像变了个人似的,兢兢业业到令她怀疑是否是自己来到了一个平行时空。
“今天算你走运。”看到她打卡落座,经理在微信上给她发了这么一条信息。
“抱歉经理。”她打字道,绞尽脑汁地想一些托词,可无奈找不到任何借口,只好接着说道:“今天真的是特殊情况。”
“哦。”经理好像明白了什么。“行了,我理解你,不就是每个月的那么几天嘛!”
安昳正斟酌着打字,只见经理有发过来一段信息:“本来已经和总监说明要辞掉你了,可今天刚得到消息,说上面的新东家下派下来一个代表来视察工作。现在大概已经下飞机了,下午就要开会。咱们部门的新案子你是经过手的,这次的汇报就由你来做,算是再给你一次机会。如果搞砸了,就真给我收拾东西走人吧。”
“什么?我?”她惊讶得叫出了声,甚至来不及为经理对“特殊情况”的误解进行解释。
听到她的惊叫,周围一些知情的同事都投来了幸灾乐祸和轻蔑的目光。她捏着睡衣的粉色蕾丝边,手有些发抖。
对,没错,她是不聪明,可是也不傻啊!都说枪打出头鸟,这样吃力不讨好、出了一点儿岔子就会被当成替罪羊的事情,那些“聪明人”又怎么会做呢?她有些委屈,想想自己好歹也是戏剧学院的毕业生,怎么就混成了这个样子?工作快两年了,毫无升迁不说,还处处受人排挤。
看来这个公司是再待不下去了。
她吸了吸鼻子,不想哭出来。可说来也是怪自己,如果不是自己太怠慢,或许就不会有这么多事了。她打开了手机里的招聘应用,可刚打开却又放下了:不行,就算要走,也不能这么灰溜溜得被赶走,解聘也好,辞职也好,我要有尊严地离开。
这样想着,她去盥洗室抹了把脸,敲开了经理办公室的门。
经理显然是被吓了一跳:“安昳,怎么是你?嗯……是,还有什么疑问吗?”
经理的眼神闪躲,看见她穿的“奇装异服”也没有挖苦。她当然明白经理这是心虚,可她也没想质问什么,深吸了一口气便说:“经理,下午要做汇报的材料有一部分落在家里了,我想请个假回去取。而且……”她顿了顿,有些难堪。
“你看我穿成这个样子,也不适合做汇报,对吧哈。我想我还是回去准备一下的好。”
“刚来你就要请假?”经理的神情有些不悦,正准备发作又忍住了:“算了算了,你快去。下午三点的会,要是迟到了,有你好看的。”
谢过经理,她赶紧往家里赶。路上,像忽然想起来似的,抄空儿赶紧给自己点了一份外卖。毕竟再紧急的事,总还是不能亏待自己的胃。
这次的项目说大不大,说小也不算小。自主全产业链IP孵化本就是一个不可控因素很多的东西,甚至还有些运气的成分在里面。如果成了,收益少说也能够整个公司一整年的总支出;如果不成……正反都是要被炒鱿鱼的。
然而,这个案子一开始并不是由她来做的,只是忽然有一天就转到了她的手里。起初她很开心,以为终于可以独立做项目了,摩拳擦掌地想拿出点儿成绩出来。可没想到,这就是个“烫手的山芋”,基本出不了业绩,谁都不愿意做。就这样,推来推去,才推到了她的身上。可以说这个项目它本身的难度已经盖住了绩效的光芒,又有谁会愿意做呢?
其实他们这家公司在行业里算不上什么一把手,但也有一席之地,手下也有几个比较有名气的制片人、出品人。可要与“RHY三巨头”相比的话,还差上不少。安昳之前就听说过一些关于公司收购的传闻,一开始说是“RHY三巨头”中的华映集团,可后来又听说不是华映,好像是另外一家,似乎是一个外国知名的大企业。本以为是空穴来风,但看同事们紧张的样子,或许可能是真的也说不定。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他们公司的估值又要翻倍了吧。要这么离开,还真有些不甘心。
不过——
已经回到家的她一边吸溜着酸辣粉,一边盯着电脑屏幕里PPT上那一行硕大的标题,想道:如果这次她做好了这个项目,还是在“大老板”面前成功做好了这个汇报,那么她也许不仅不会被炒,还会升职加薪呢!
既然下定了决心,她立马丢掉了手里的筷子,拽了张纸巾抹了抹粘在手上的菜汤,看了一眼表:十点三十五分,距离下午三点还有四个小时零二十五分钟,除去路上的花销,还有大概四个小时的时间。够了!
她撸起袖子,手指像上了发条似的在键盘上飞速敲击着,没过多久便把半成品的PPT调整好了。可忽然,她打开了桌面上的另一个文档,手便停下来了。
她看着文档里白色底上满满的黑色文字,眼神闪动,垂着唇角,没有什么笑意。下颌动了动,咽了口口水,却是突然把刚刚做好的PPT删了一大半。
那都是别人的工作成果,不是她的。而DOC里的东西,才是她的。
相比单纯的市场分析和无内涵的全明星演剧设想,她的内容构思似乎更有意义。而且,如果成功了……这一次,她要把所有的功劳都拿在手里。
她有些感慨,想起了大学时准备毕业答辩的情形。那时候她的保研名额被别的同学挤了下来,为争一口气,她心无旁骛,只想把眼前的答辩做好,拿一个优秀毕业生。虽然时过境迁,物是人非,可眼下的情况与那时候又有什么区别?她不能让人看了笑话,尤其是那些看不惯她的人,还有,那个男人。——早先便知道了他要回国的消息。倘若有机会再见面,她不能再在他面前抬不起头了。
一点五十的时候,她写好了PPT,还套了一个“花里胡哨”的特效模板,做好了汇报提纲,甚至还手写了一份简要的发言稿。她满意地合上电脑,抻了个懒腰,长舒了一口气,抓紧时间赶紧去仔细洗了把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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