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车后又走了很长的一段路才到家门口,扬拿出钥匙正要开门,却听到家中隐隐有哭泣的声音,这让扬很诧异。
他凑在房门上支起耳朵,除了哭声并没有听到别人的动静,他想了想,父亲一定不想让自己看到他哭的样子,就把钥匙塞回了口袋,准备绕着街区走一圈再回来。
用足够慢的速度溜了一圈之后,重新回到门口的扬又仔细听了听屋里有没有声音,才开门进屋。
父亲不在家,屋里倒是平平常常,和以往没什么两样,扬左思右想也没搞清楚发生了什么,摸摸瘪了的肚皮,才想起来自己绕了一大圈比平时回来的晚得多。
他赶紧跑去厨房看看有没有什么吃的,冰箱里倒是有之前剩下的炖菜和肉肠,热热就能搞定晚饭。
正拿着勺子猛吃的扬,突然看到桌上有几张父母的合照,他愣住了神,这些照片一向放在爸爸的床头,今天怎么拿到客厅的桌上了。
扬看着照片,能够把瘦弱的父亲和相框中那个小麦色皮肤的健康男人联系起来的,也只剩下脸上偶尔露出的微笑了。
父亲何塞的身体状况一直不好,但还是坚持着在里斯本竞技俱乐部球场那个薪水微薄的工作,作为一个杂务人员,他的多数工作任务是保洁和引导,对普通人来说正常的劳动量,却总会把他的精力全部耗尽。
扬心里明白父亲坚持的理由是什么,如果只是为了糊口,蛮可以去找一个更加轻松的工作,父亲不知道在俱乐部陪了多少笑脸,说了多少好话,才拜托上塞萨尔教练把自己带进阿尔科切特基地。
想要加入里斯本的青训队伍可不是个简单的事,如果以为自己是里斯本人就可以轻轻松松进入梯队那就大错特错了,作为葡萄牙最著名的三大俱乐部之一,里斯本的青训水平甚至可以和号称青训之王的阿贾克斯掰掰手腕。
整个葡萄牙,甚至是扩展到欧洲范围,都有数不清的孩子憧憬着自己能在绿白队徽下成长为一代巨星。
扬还在发着愣,门口传来钥匙捅进锁簧的声音,房门打开了,父亲搓着手走进屋,挂好衣服之后坐到他旁边。
看到扬碗里的炖菜连热气儿都没有了,何塞的脸瞬间就拉了下来,一掌按在他的头上搓了几圈:“臭小子,吃饭还分心,吃凉的不怕闹肚子吗?”
扬使劲往板凳下面出溜,想要逃脱老爸的魔掌:“爸,这张照片上你太帅了,我看呆了才忘记吃饭的,哎呀,你别揉了,我在基地才洗过的头发就被你搞乱了。”
说着说着,何塞看到桌上自己和罗瑜婷的合照,明显地愣了一下,他脸上泛起一片不正常的红晕,来不及捂住嘴就开始咳嗽,咳得青筋暴露浑身发汗。
扬被父亲吓了一跳,以为是自己说话气到了他,赶紧上前去帮他拍后背,何塞摆摆手,别过脑袋又咳了两声才缓过气来:“没什么,是我自己想起些旧事,有些心神激荡,没什么的。”
扬听着父亲此刻说得如此轻松,又回想起自己到家时听到的哭泣声,再聪明的脑袋也没了用处,眼泪已经扑簌簌掉在了父亲的胳膊上。
何塞看着虽在哭泣却憋着不发出声音的儿子,怜爱之意怎么也忍不住了,轻轻抚着扬和他母亲一样的黑色头发,不禁又想起了那些往事,心下也是酸楚不已。
当年他和扬的母亲正是因足球相识,那时自己怎么也想不到会娶到这么一个温柔又不失英气的中国姑娘。
这还要提起在政府部门工作的恩多罗叔叔,那天他的二儿子弗朗西斯科邀请自己去踢球,同行的还有几个中国人,他们在球场只顾着说说笑笑,倒是自己闷着头踢球弄得一身大汗。何塞正坐在草坪上喝水准备缓口气,一起过来的那个中国姑娘笑着和他打了声招呼。
下午五时微斜的阳光之下,少女稍稍烫卷的黑发透着如蜜糖般的金褐色,眨眼又被风拂成一团漫卷的舒云。那一刻何塞感觉,球场里的呼喊,车辆的鸣笛,草叶的窸窣,似乎整个世界的声音都被耳膜挡住,全身只剩下眼睛能动,而瞳孔里只有她一个人的身影。
少女拢着耳后的头发蹲在他旁边,阳光顺着藏蓝色的布裙,给纤细的手腕映出些象牙般的润泽。“Olá。”这句带着点布拉加口音的问好,把何塞从愣神中扯出,再盯着发呆就太不礼貌了,他只好努力克制自己的视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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