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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站人流涌动,即使是寒冬腊月,思乡成疾的人们还是汗流浃背。提壶带桶的农民工、兴致勃勃的大学生和愁容满面的生意人挤满了车站的候车厅。汗臭味、脚味、尿味、狐臭味、头油味、烟味在大厅的低处盘旋,偶尔有那涂深色口红手夹细烟的鸡婆挤过,便多了一种女人来月经没处理干净的味道。人类在追求或实现各种的同时散发出来的体味,比任何一种动物都要臭得多,尽管各种香味的洗浴用品的发明和成熟,仍然掩盖不住爆发的时候那臭气熏天的皮囊和嘴脸。

大春拖着大号的行李箱,艰难地随人流缓慢地移动,确切地说,根本就没有什么人流,整个候车厅内外都挤满了人,视野的前方是数不清的人头,低头看不到地也看不到脚,只能看到前面的人的一小半拉屁股。每个人都艰难地往自己对应的检票口慢慢移动,只有在广播喊出某一趟列车开始检票的时候,才会有明显的人流往某个方向大幅度移动,从上方望下去,涌动的人流像岩浆一样又缓慢又坚决,周围的人群则像地壳变动一样缓慢地被挤成别的形状。大春趁着变动的趋势往2号检票口慢慢地滑过去,一开始非常缓慢,等到了离检票口5米左右的时候,从四面八方滑过来的人终于聚成一小股力量,汇聚出一条不大不小的人流开始往2号检票口冲,这时大可站着让后面的人推着走,并且不用担心摔倒,因为前面的人背部和屁股紧紧贴着你,就像一团面团被人随意揉捏成不同形状却永远成团成块。所有人几乎都快脸贴着脸,一点空间都没有,站在大春旁边的一个戴眼镜的妇女,眼镜都被挤歪了,双手却无法抽出来把眼镜摆正,只能无奈地等待广播响起。妇女前边是一个农民工,身上满是口水离开口腔后的味道,头发和衣服都像刚从工地出来一样,农民工倒显得悠然自得,如果不是垂下的手被挤得抽不出来,大有要从口袋里拿烟出来抽的架势。农民工突然鼻腔猛地往里吸了一口,接着扁桃体发力,鼻腔里的鼻涕就顺着喉咙往口腔里流,农民工左右看了看,然后用手掌按住前面人的腰部,自己艰难地往后收了收裆,屁股顶住了后面妇女的小小腹,原先裆部的地方就出现了一小方空间,垂直往下看能看到大厅的地板和自己的破鞋,于是低着头做不过分的嘟嘴状,黄绿色的鼻涕慢慢从嘴里流出,从勉强挤出来的空间,啪的一声落到地上,声音之大可想而知鼻涕的浓度和重量,农民工非常自然地将右脚踩在鼻涕上,然后将鼻涕往四面八方抹,直抹到地上变干了才收回无神的目光继续盯着检票口。

焦虑和烦躁交加作用,使得时间爬得比蜗牛还慢,汗流却跟瀑布一样剪不断止不住。好不容易挨到广播响起,人群骚动起来,后面的人拼了命地往前边挤,大春烦躁地疑惑,有坐票的座就在那里跑不掉,没坐票的挤破脑袋也没座,干嘛这么拼命。显然第一次坐火车的大春吃了经验的亏,不知那些拼命挤的人并不是为了给自己抢位,而是为了给行李抢位,结果好不容易上了火车,行李架上连条缝都找不到,只能拖着行李站在过道,和其他没经验的人同病相怜。

火车哐当哐当地开起来了,经过候车厅的厮杀,大春已经没了一半力气,此时火车的哐当声在大春耳朵里就像秒针的声音一样使人烦躁。还没开出一小时,大春已经腰酸背痛。

“腿收一收让一让!矿泉水泡面快餐!腿收一收让一让!”车厢那头响起了让人绝望的叫卖声,一个矮胖的妇女围着蓝色围裙推着手推车正像一台推土机一样推开过道的人群,每个人都踮脚收腹撅臀给推土机让位,个把带着行李在过道的乘客在妇女急切的目光下不得已把行李高高举起,颤颤巍巍地等着妇女推过,可妇女竟非常敬业,以没人掏钱买就在这里耗到死的速度,不温不火地边喊边不情愿地往前挪玉步。大春踮脚收腹托高行李,两只手臂像两根火柴一样,随时可能折断,行李箱像一个杀人工具,随时有可能往妇女的头上砸。偏偏大春附近的乘客都是些精灵鬼,全不肯花那冤枉钱,妇女的脚底像抹了万能胶一样,过了许久才翻着白眼往前移。大春把行李箱放下来的时候,已经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这时候电话响了起来,大春一看是陈辉的电话,便颤抖地接了电话。

“怎么样?有

有没有被挤死?”

“还没死,估计快了。你怎么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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