蔗糖与饴糖区别很大,且不说颜色粘性上的不同,对厨子来说,两者味道上的区别才是最重要的。虽然都是甜,但相较于蔗糖,麦芽糖的甜度低,触及味蕾时无法直接将甜味输送到人的大脑,需要细细品味才能察觉,而蔗糖,那是入口即化,舔一口就觉得甜。
现代人做菜用的都是白砂糖,也就是蔗糖。
见莫文远目光炯炯,盯着自己,慧远略感不适,对他道:“此事你还是去问慧智吧,天竺的糖我也是从他口中听说的,了解不多。”
他虽知自己身为僧人不应贪图口腹之欲,却还忍不住问道:“尔急迫至此,红糖能起甚作用?”
莫文远严肃道:“作用可大了。”红烧肉八宝鸭八宝酱杏仁豆腐,无论做什么都绕不过蔗糖,红糖是蔗糖的一种,而且从四川一带往南,沿途多种甘蔗,唐时甜菜虽还没有传入,但光凭甘蔗就能让糖的产量翻倍。
饴糖由小麦所做,对唐人来说是奢侈品,好端端的小麦还不够吃,谁会拿去制糖?
但甘蔗就不一样了,他是果品,用来制糖反而比做水果吃有用。
莫文远忽然想到,街坊邻里还把甘蔗当醒酒汤用,喝完酒后嚼一嚼,当然,其实它的醒酒作用并不大。
想一圈之后,他终于开始具体解释:“人食米面后才能工作,米面不仅能够填饱肚子,其中更有驱使人劳动的能量。”也就是碳水化合物,人体所需的70能量都是由糖提供的。
“糖中所蕴含的能量远远多于米面,吃一口糖所得的能量,比吃一块蒸饼还要多些。”糖的碳水化合物成分是最高的,要不然现代人减肥怎么会要断糖断碳?
除此之外还有非常重要的一点。
“慧远师傅您不觉得,吃糖以后心情会变好?”他说出了匪夷所思的理由,“甜的东西不仅能让孩子快乐,大人、老人吃了,都会很愉快。”
能够让人愉快的食物,光是冲着这一理由,就应该尽可能扩大产量。
慧远和尚睁大眼睛,他不是很懂能量一词的意思,却能从莫文远的话中大致猜到其含义,他从未想过糖中可供人劳作的力比粮食更高。
而且……
能够让人愉快的甜味,听着似孩童的玩笑话,仔细一品却蕴涵着大道理。
“阿弥陀佛。”慧远若有所感,呼佛号,莫文远见他双手合十,好似入定,十分不解,慧远师傅是顿悟了什么道理?
……
从慧远的禅房出来后,莫文远便去找据说知晓红糖产地的慧智和尚,此位师傅身在何处,他也很不确定。
慧智师傅与其他大和尚不同,好在人间行走,体会民生百态,又有手降妖除魔的本领,莫文远私心觉得这位师傅神秘无比,怕不是什么神仙门人。
以上种种原因叠加在一起,令他不常出现在大兴善寺内,能否见到慧智师傅,还要碰运气。
今儿莫文远运气不错,小沙弥言智师傅正在僧寮中,他便把四喜烤麸放入篮子中,提篮摇摇晃晃去了。
许是练过些拳脚功夫,又天天扛羊腿掂锅铲,莫文远不仅力气日益见长,五官也越发灵敏,耳聪目明,还未到慧智师傅那儿,便听见悉悉索索的说话声从他房中传来,莫文远猜他有客人。
然而敲门见到慧智师傅,却发现门内一人也无,只见师傅看着自己,笑容静谧,如同坐在莲台上的端庄菩萨,他道:“莫小郎君,今日来可有事?”
莫文远先把篮子放地上,从中拿出一盘四喜烤麸放在台前道:“慧智师傅可要尝尝?才做出的四喜烤麸。”
慧智知晓莫文远厨艺精湛,即便不贪图口腹之欲,见吸满了酱汁的深棕色烤麸,也心痒痒的,尝了一筷子。
见他眉眼舒展开,显然很满意莫文远的厨艺。
他趁热打铁询问慧智师傅蔗糖一事,对方闭目回忆道:“你说的可是摩揭陀的红糖?”
在寺庙呆了多年,别的不说,对印度半岛附近诸国的名字,莫文远是了熟于心,天竺是那附近所有国家的统称,而摩揭陀就是今日的印度,现旅居大唐传播佛法的僧人,有很大一批是从摩揭陀来的。
莫文远大喜道:“正是。”他眼巴巴盯慧智道,“师傅可知道红糖的制法?”
然而一向无所不知无所不晓的慧智却犯难了,摩揭陀的经书他是没有不知道的,甚至从长安到天竺一路上的妖魔鬼怪他也心中有数,但你说那里的制糖技术,他从未关心过。慧智和尚只能一五一十道:“不曾了解。”
见莫文远眼中的火焰灭了,他出言安慰道:“不若你去问问摩揭陀的僧人,或许有人知道。”
莫文远似又找到了新动力,脸上重新焕发光彩,他道:“我晓得了!”又如一道旋风,从僧寮中冲了出去。
慧智刚松口气,便见一团黑黑的毛茸茸的小物从墙角猛地蹿了出来,,张开血盆大口,将盘子里的四喜烤麸连同盘子一同吞下去,还发出咀嚼陶器般“嘎吱嘎吱”的声响。
慧智惊骇不已:他的四喜烤麸!
差点伸出尔康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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