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人回答,吴皇后也不以为意,缓缓地说来:“自古就有滴血认亲,此举又有两种方法,一是取一碗清水,将要检验的二人血液滴入其中,看是否相容。其二便是滴骨法。”
“何谓滴骨法?那便是将认亲之人的血液,滴落到骸骨之上,亲者,血沁入骨内,反之步入。”
说到这句的时候,太子握着皇后的手一抖。
皇后什么意思?!为什么要将第二法说得那么清晰。
吴皇后察觉,侧头朝太子一笑,然后松开了手。
太子觉得不安,吴皇后又面朝大臣扬声道:“我的儿是他还在小小一团的时候,我就小心翼翼看护着,看着他从牙牙学语到如今站在你们面前,是我身为人母最宝贵的经历。如今你们既然质疑,那我就效仿古人,行这滴血认亲,为保证不让人在滴血的水中做手脚,就行滴骨法。”
“母后?!”
太子听到滴骨法,脸色霎时惨白和不敢置信。
要他的血滴入骸骨,那里有骸骨,不言而喻就是要起他生母的骸骨!
他怎么能答应!
大臣也听明白了皇后之言,那个言官却又是仿佛找到救命稻草,高声喊:“水可以做手脚,骸骨一样可以,谁知道起的是不是陈家那个已故的大姑娘骸骨!”
大臣们闻言面面相觑,陈老太爷转身,瞟了一眼许嘉玄,发现他沉默着。可是那种沉默,反倒让人觉得踏实。
他便又转回身。
吴皇后在太子焦急的喊声中,抬手去摸了摸他的脸,笑得十分慈祥:“母后庆幸有你。”
太子更加觉得吴皇后不对,想要去伸手抓住她手的时候,却是抓了个空,在任何人都没有预料之中,吴皇后右手出现了一把尖锐的匕首,狠狠狠地朝自己心脏位置扎下。
剧烈疼痛从吴皇后胸口蔓延,让她疼得要说不出来话,当年的他被烈火焚身,又该是怎么样的痛苦。
吴皇后眼角凝聚了一颗泪,太子因为这一幕整个人都如同入定了一般呆怔在当场,群臣亦傻傻睁大着眼,看着皇后慢慢倒下。
吴皇后手握着心头上的匕首,又粲然地笑了,声音微弱:“皇室骨血不容混淆。一年后,起本宫尸骨,用于太子滴骨验明身份,如此还有何人有异议?”
妇人的声音实在是低,可大臣却都听得清清楚楚,因为震撼,众人想说一声也没办法开口。
“母后!”太子悲怮大喊,仓皇地扑到了吴皇后身上。
大臣们终于被这一声喊了回神,为吴皇后这份决绝和大义感动跪倒。
许嘉玄看了眼那个已经奄奄一息的妇人,亦缓缓跪下,脑海里是昨天傍晚,他与吴皇后说话的画面。
他查了这么些日子,总算是明白了平王世子为何会去见吴皇后。他查清了一切告诉吴皇后,吴皇后先是震惊得没有说话,后却是高兴得又哭又笑,不断重复着问他:“是真的吗,是不是真的,他有后人……”
很快,她就回想起平王如今的处境,惶惶地收了笑,夕阳如血,在她身后。她这个时候终于猜到知道自己来找她的缘由,一双掩盖了无数密码的清亮眼眸望着自己。
“你既然能查到他,你是不是也查到了其他。”
他很无情地将当年吴皇后所犯的过错一条条指了出来。
当年梓妤的母亲为何会遇上醉酒的帝王,为何会在吴皇后也在场的宴会里失身于帝王,他清晰的一个字一个字复原了当时情况,而这些都出自于吴皇后之手。
吴皇后因为心悦的人身死,丈夫又另有所爱,心如死灰,偏那个时候是又察觉自己像是怀上了帝王的孩子。她觉得自己背叛了惨死的男子,孩子生下来,她恐怕也会因为这份心思而厌弃。
就当她想要一死百了的时候,于心不忍,到底是稚子无辜。
于是她就将目光放到了被丈夫喜爱的闺中好友身上。
她想让好友也进宫,她准备生下孩子就可以将孩子托付给她,即便以后她有了孩子,也势必不会亏待。
可是她没有想到的是,好友宁死也不进宫,而她被后宫妃嫔所害,生下了一个死胎。
她亲眼见到了的孩子,便也没有什么求生的意志,可后来有人在她耳边不停地说她的孩子好好的,让她睁眼看看。
她醒来,果然看到哭声洪亮的孩子。
但是那不是她的孩子,她又昏迷过去,昏昏沉沉中,他听到帝王和谁在说话。那人劝帝王将孩子还给陈家。
陈家……她想起了那个被她算计的好友,她明白了这个孩子是哪里来的,愧疚让她撑住了一口气。
好友怕她伤心,宁愿不进宫,过着被人非议的孩子。而这一切是她亲手种下的孽,所以她想,那她还给好友孩子一个至高尊位。
太子就她看护下一点一点长大,而她为了应对那些宫妃,也要让帝王对她怀着愧疚,让太子的地位无人可撼动,总是会常常装疯卖傻,是不是病上那么两场。
吴皇后在许嘉玄几乎复原了当年的话语中知道,这是到了自己还债的一天了。
太子如今四面楚歌,身份被质疑,她的好友也会被闹得在九泉之下不安,还有他的后人……她不能让他唯一的骨血因为当年吴家的错误粉身碎骨。
“许嘉玄,我能保太子安然,你的妻子不再受是非。但是我也有个请求,他的后人是大逆不道,可一切都是阴差阳错,是人祸。你能来找我,他肯定是不会成功的了,所以,我请求你饶他一命。”
堂堂一朝皇后就那么跪在了他的脚边。
许嘉玄犹豫过,他原本想正了妻子长公主之名,可是百年之后史书工笔如何描述,他不知道。他不想她被染上一点污迹,何况她也无心归入皇家。
许嘉玄从长长的回忆再抬头,太医已经来到大殿之上,对着皇后进行急救,太子催促的声音悲痛。
他朝吴皇后磕了一个头。
不管吴皇后最终还藏有着私心,前边犯了何种错错,就凭她舍身这份勇气,也够让人敬佩。何况,她于姐弟二人的喜爱是出于真心,若不是真心,梓妤早在平王世子离京当日就要出事。吴皇后这份真情,许嘉玄也给她在太子和梓妤心中保留了。
明德帝坐在龙椅,眼睁睁看着吴皇后气绝于自自己身前,一句抱歉终于再吴皇后瞳孔涣散之前说了出来。
一场太子身世的争论,在吴皇后牺牲性命用来给太子正名结束。
太子在太医摇头中双目赤红,从高台冲了下来,夺了禁卫的到,一刀刺入了那进言的言官胸膛里。
暴戾的少年让所有大臣都沉默着,在少年扔了刀跪地的时候眼角湿润。
太子跪在地上,神色悲伤,一字一字地说:“二皇子勾结平王证据确凿,毁堤坝,令数十万百姓流离失所。四皇子暗中招揽,营私结党,侵占漕运,刺杀帝王亲卫,私自练兵,皆罪无可赦。传吾令,斩立决!”
一直没有说话的陈老太爷忙喊了声:“殿下不可!”
可是太子并不理会,扶着膝盖站起来,冷冷看向那些大臣。没有一个人敢跟他目光相交,皇后以死证明,太子这真是被逼上绝路了,而且他们哪里看不出来,这就是有人在给太子下套。
不管如何,这个时候还是保住自己小命为上。
太子话落,没有人接话,许嘉玄在一片寂静中,朝太子一拱手:“臣领旨。”
陈老太爷险些要被这两个毫无畏惧的后生气昏过去。
就在这时,鲁兵突然从外头走进来,低声跟许嘉玄说了几句什么。就见他神色大变,回头高喊:“护陛下和太子离开!”
锦衣卫们当即将太子拉上,往殿后退,轰隆一声巨响也在皇城内炸响。
许嘉玄看向外头,直接走了出去。
“姑娘,您先别着急,喝些水,一会就到皇城了。”
梓妤乘坐的马车正朝着皇城快速跑去,绿茵给她倒了杯水。
不久前,她收到了自己和太子身世被在朝堂上被爆出来的消息,有人要她进宫验明正身。她知道所谓验明正身,左右不过是糊弄世人那套滴血认亲,她有办法让太子顺利摆脱这个传言,所以她带着侯府的侍卫就出门了。
她接过茶水,抿了两口,突然却是顿住了,把茶杯一扔惊疑不定看向绿茵。
“停……车。”她抬手敲车壁,刚说了两字,眼前就一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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