梓妤笑了,眉眼弯弯。许嘉玄真不愧有个煞号,给姑娘家回信都不知道委婉一些,也不怕吓得她这闺阁小女子不敢应约。
绿茵见她笑得高兴,好奇这信里都写了什么:“姑娘,许副使那头是相信了吗?”
“没有。”她把信放到烛火上,然后轻轻松开,任它飘落地,被火舌吞没。
“没有那怎么办。”
绿茵又开始内疚了。
“跟我再到外祖母那儿一趟,我明儿要出府。”
次日清晨,梓妤坐在外祖母身侧,听老人细细地吩咐。
“你是要顺带给玄真子道长买东西,不方便叫人看去,不让你表哥表弟陪着,我也允了。这边给你安排好了护卫,你不愿意再带丫鬟婆子,我也由得你,但你不能让护卫离得太远。”
她一一应来,外头响起一阵请安声,是长房和二房的人来了。
她的大舅舅如今人在浙江任布政司使,长房只有大舅母带着两个儿子在家。她二舅舅如今任大理寺少卿,二舅母育有一双儿女。
随着帘子被撩开,屋里一下就热闹起来,陈老太爷也穿着官袍从里间出来。
众人纷纷见礼,末了梓妤又喊了一通表哥表妹,这才能再坐下。
刚坐下,就听到蓄着胡子的外祖父喊自己:“听说你要出门?”
她忙笑着应是。
她家来几日,见到外祖父的时候比较少。外祖父是首辅,回到家里来也多在外院见客或和幕僚说话,有时就直接在外院住下。
昨天倒回房了。
陈老太爷唔一声,十十分有威严,声音也听不情绪:“姑娘家家的,少往外跑。”
陈老夫人闻言就偷偷拽他袖子。
外孙女难得愿意家来了,这老头子一见人就总是板着脸!
梓妤站起来,规规矩矩地福一礼说:“孙女受教。”
一家之主说话,其他人自然不敢乱插嘴,气氛好像就变得凝重。好在丫鬟婆子这会进来摆饭,她的两个舅母是会来事的,当即笑着把她拉上说去帮着摆饭,算是把这点尴尬揭过去。
她在去西次间时看了眼二舅舅,正好二舅舅也在看她,还朝她笑得慈祥,是在安抚。她发现他眼下有些许青色,看样子昨晚没睡好。
梓妤默默叹气。许嘉玄手下那个千户辱骂,又触动二舅舅和许家的心结,真是她的罪过,今天怎么也得让这事了结。
相安无事用过早饭,众人送两位老爷出门,梓妤也回房穿上披风,再把帷帽戴上出府去。
垂花门前已经有马车在等着,她正要上车,府里的陈管事笑着过来,给她塞了个钱袋子。
“这是老太爷让老奴去帐房支的,说表姑娘出门在外,身上得多备点银子。”
梓妤脑海里就闪过外祖父那张不苟言笑的面容,抿抿唇笑了,心中有暖流淌过。
绿茵在车上打开钱袋子一看,里面不但有碎银,还有张五十两的银票。
“姑娘,老太爷支得有些多。回头两位舅夫人又要绞尽脑汁地多赚银子了。”
她探头一看,果然加起来不少。
本朝一两银子够五口之家嚼用一个月,陈家家大业大,开销自然是要多得多。而她的外祖父和舅舅们除了俸禄和皇帝偶尔一些赏赐,真的是两袖清风,除去人情往来,哪里有多少余下的。
于是支持家里财计的就是她外祖母和两位舅母。外祖母极会操持,从娘家带来的嫁妆都慢慢转置成了田地和店铺,两位舅母也是生财有道,才没有让这个家踵决肘见。
所以给到她手上这些银子已经不少了,昨天还为了她大肆请宴一场,她当然也得替外祖家心疼着。
“左右不买什么东西,回来再还到帐房去。”
她让绿茵先收好。
绿茵忙把钱袋子坠手腕上,收到袖子里藏起来,迟疑着问:“姑娘真要见许副使?万一真叫他看出点什么来呢。”
这事情还是有漏洞。
本来就是她这头着人去送的消息,虽然许嘉玄绝对查不到她们这边来,可他也查不到究竟是谁在陛下面前参了一本。
到最后,搞不好还得怀疑她们姑娘。
梓妤笃定地笑:“就是越查不出,他才会越相信不是我们这边做的。”
依着约定,梓妤先在相约好的地点附近逛了一圈,当然也不能闲逛,沿路还买了不少东西。不过多是些不值钱的零嘴,叫绿茵抱了一堆,见时间差不多,走进一家名叫汇满楼的酒家。
她让护卫都在大堂坐着歇脚吃饭,在小二带自己上楼后,报出约好的厢房,从容淡然地推门进去。
厢房挺大,分了里外两间,里间是用一道绘山水的屏风相隔着。
随着她迈过门槛,屏风后也缓缓走出来一个身影。
那人正是许嘉玄。也许是因为相约在外,他没有穿显眼的飞鱼服,而是一身皂色绣银色暗纹的窄袖袍子,外头套了件同色的大氅,身形高大笔挺。
他看过来的眼神十分平静,或者应该叫无情,毫无情绪那种,就真的只是在看你。俊朗的五官在这相衬下,就有几分凶恶。
梓妤隔着白纱看得朦朦胧胧,不由得往前走了两步,绿茵亦步亦趋地跟上。
走近了,梓妤才发现自己与他相比,居然显得如此娇小,堪堪到他肩头罢了。而且他的面容她伸手缓缓去揭开白纱,半张面容露在明亮的日光中。
许嘉玄一愣。
陈首辅还真是有个大胆的外孙女,居然敢撩开纱来打量他。
而她露出的半张面容明艳,如同半掩在枝叶下绽放的西府海棠,尽染胭脂色。与他对视的桃花眼眼角逶逶上扬,带着些许好奇和郑重。慢慢地,她眼里的情绪越变越复杂,让他一时也揣摩不透是在想什么。
正是这时,梓妤完全把白纱揭开,面容清晰展在他眼前。
不同于方才半遮掩,叫许嘉玄微微眯了眼,不得不承认这个表姑娘长得叫人惊艳。被那双桃花眼盯着看,眸光似雾似水光,直能看乱他人的心神。
他呼吸变得极缓,是身为男人的正常反应。
“许副使?”梓妤似乎终于打量够了,喊了一声。
许嘉玄眸光当即恢复清亮。她的声音竟然与长相有些许出入,十分轻柔,是女孩子独有的温婉。
他颔首道:“正是。”
梓妤嘴角慢慢勾勒一个弧度:“见到许副使觉得面善,失礼多看了几眼。”
许嘉玄倒没急着坐,声线淡淡地说:“无妨。”
“副使不坐?”她侧抬着头,视线就又黏在他脸上了。
许嘉玄大约品咂出她打量自己时在想什么了。这样坦然带疑惑的目光,又说他面善,像在确认两人是否见过。但他能肯定自己是头一回见她,也许她遇到过和自己样貌相似的人。
可她一个姑娘家,这样坦然地盯着男子看,实在是大胆得叫他都略不自在。他准备有话短说:“你信中说的可是实情?”
“当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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梓妤点点头。
许嘉玄敏锐的视线扫过她,又对上她的眼眸,里头只有浅浅的笑意,除此之外无踪迹可寻。
“好,我信你。我会让出言不逊的千户给陈少卿赔礼。”
他爽快,梓妤倒有些意外,觉得他是在敷衍自己。他约她出来,就简单问这样一句?
许嘉玄见她眉头微微蹙起,知道她有所疑惑,心想这表姑娘不但胆大,还十分聪慧。他索性也不再遮掩,朝后头喊了声:“出来,你自己与人解释。”
很快,一个衣着华贵的公子慢腾腾从屏风后挪出来,身形一看便是习武之人,浓眉大眼的,十分英俊。
这是
梓妤仍坐着没动,这份镇定又叫许嘉玄多看她一眼。
方景铄摸摸后脑勺,显得有些不好意思,然后朝着梓妤揖礼:“嗯表、表姑娘,我是卫国公世子,方景铄。”
许嘉玄见两人能说上话了,抬步就往门口走。
梓妤沉默地抬着眼眸看他,明白他约她出来究竟是怎么回事了,其实是卫国公世子要见她。
可见她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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