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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嘉玄打马来到南镇抚司后一进莫正清的班房便见他坐在桌案后,正面无表情地擦着他那两把宝贝匕首。

而鲁兵缩着坐在他下手的椅子里捧着热茶,一张脸惨白惨白的被水汽笼罩着。许嘉玄还细心看到他十指都在抖。

此时案后的人站了起来,朝他一拱手:“副使来了,那就劳烦副使把您的人带走吧扶着些就怕鲁千户要走不动路。”

这……许嘉玄心中咯噔一下,莫正清不会真的狠到已经下手了吧。

他惊疑不定地看过去在鲁兵的裤子上看到血迹,连忙走上前。

鲁兵见到自家副使来了眼神还呆呆的手却颤得越来越厉害,唇也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莫正清见人真被自己吓怂了,嗤笑一声,扬声道:“我与鲁千户都同是为陛下效力,本就不该争风论个长短今日我手下的人到北镇抚司挑衅滋事在先,却也因为鲁千户前儿带的头在街上便与我发生冲突。”

“我莫正清虽不是君子却也不会真伤了鲁千户什么,只是小惩大诫也自会到陛下跟前请罪!”

许嘉玄总算松了口气抬手把鲁兵的茶给端开反手又朝他后脑勺拍了下去:“丢人现眼还不快走。”

鲁兵闭了闭眼,委屈巴巴地和许嘉玄说:“副使扶属下一把吧,脚软。”

他一醒来就发现被莫正清扒了裤子绑在铁床上,眼前银光一闪大腿根就撕心裂肺的疼,他当时真以为自己的命根子掉了!

许嘉玄:“……”这倒霉催的!

鲁兵被扶着走出南镇抚司,莫正清也得知梓妤马车停在外头,想了想还是出去给说明一声。

他站在窗前,压低了声:“属下是一时冲动了。鲁兵用下三滥的招数……抓了属下一把,属下气不过……”

马车里,梓妤瞪目结舌,算长见识了。

她还以为是鲁兵的嘴闯祸,结果这家伙居然还上手,怪不得把莫正清逼急了!

“回头我叫许副使再好好收拾他,亦不会让他在外头随便乱说。”

莫正清一拱手,丝毫不在意地说道:“他爱怎么说嘴属下皆无所谓。属下坦荡行事,是残缺之人又如何?姑娘亦曾教导,莫骄莫躁莫卑,属下的名姓正也是此意,更不敢忘父母的期盼。”

梓妤闻言微微一笑,心中却是替替莫正清惋惜的。

等到许嘉玄再回车上,她握着他手幽幽道:“你们北镇抚司确实过于好斗,以前我便看不顺,还曾想着借一次纠察本卫纪律好好整顿。鲁兵也是,打架就打架,用什么下三滥的招数,这不是侮辱人吗?”

还正好撞到莫正清这样的净过身的。

许嘉玄听得眉心一跳。

她还打过这样的主意?

南镇抚司权利看着不如北镇抚司大,却是有着对本部监督之权,谁人有渎职,可直达上听。

他默默看她一眼,梓妤自顾说着:“莫正清是个有担当的人,当年因为家中实在穷得揭不开锅了,身为长子看着弟弟妹妹饿得哇哇直哭,就自己找人净身想进宫卖身换点钱养家。”

大约十年前闹了一场饥荒,京郊外的百姓都受过这苦。

“结果净身了,却因为私下净身的人太多,都排在皇城外等宫里要人。那时陛下气极了民间这种歪风,说这是逼着皇家买人,就通通给打发了,并下令民间往后谁敢再私自净身,全家人都得连坐下牢狱。莫正清进宫无门,就想到玄灵观求一求看能不能当上个道童或打杂的。”

“但外头手艺不好,伤也没包好,差点因此丧了命。道长平时不靠谱,却是个心善的,收留了他。我娘亲得知,觉得他实在可怜,在戚公公一次来的时候,让戚公公收了他当义子。”

“可是陛下下过那样的令,自然不好收进宫,就让他在玄灵观负责帮我与娘亲做些粗活。道长找人教他练武,身体虽残了,但身为男子的气概却是从未曾丢下。后来戚公公安排他进了南镇抚司,这千户是他自己靠着功劳一步步坐上来的。”

比鲁兵这种世袭的艰辛多了。

梓妤在心里埋汰一句,又想叹气。

许嘉玄虽然也半代掌着南镇抚司,可莫正清正好是不属于他管的,履历又被动过手脚,根本不清楚还有这么一段。

他听得入神,对莫正清也多了分佩服。

“我让鲁兵明儿就给摆酒席赔礼道歉去。”

“是该赔礼,可别又闹砸了。”梓妤没好气睃他一眼,“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你的人都跟你一样气人,真是什么样的人带什么样的兵。”

许嘉玄因为属下被嫌弃,要憋出内伤,却又一个反驳的字都找不出来。

他以前确实挺能气人的。

被鲁兵的事情闹了一通,梓妤也没心思回府等消息了,就任许嘉玄带着直接去了北镇抚司。

这一下整个北镇抚司都沸腾了。

他们的上峰居然把夫人请到班房里,这可是平时让姑娘家看着都绕道走的煞神,个个探头探脑,有些胆大的还借着端茶倒水上前偷偷看一眼。得到梓妤一个微笑,便乐得头昏脑胀离开,连走路都是飘的。

许嘉玄自觉丢人,啪把班房门一关,终于算是有了清静。

梓妤没能想到自己来一趟还引得轰动,自我打趣地说:“感觉我要成了猴了。”

“一群混账玩意,你不用理他们。”果然他们是该好好整顿,松松皮了!

梓妤虽是有莫正清听号令,却没真正进过镇抚司,在许嘉玄这儿便有些好奇,左看看右看看,还去翻了翻他的书架子,又进里面的小隔间。

“你这被子都潮了,怎么也没有给你拿出去晾晾。”

许嘉玄在写要刑部转交犯人的折子,头也没抬:“有时候累了,地上都能睡着,还管被子潮不潮,而且大多时候也在这里。”

梓妤还是给抱着走到小院子里,发现就有搭了晒衣服的绳,将被子给晾晒在太阳底下。四周看看,发现这镇抚司连颗树都没人照看,蔫蔫的到现在叶芽都没发出来,转头一看廊底下还有人好奇看着,不客气地吩咐:“你们若是此时有空,拿东西来翻翻土,给花坛树木浇些水,都要干死了。”

她才一句,众人就震声响地应是,哗啦啦走了,又哗啦啦拿着工具开始撸袖子干活。

许嘉玄闻声嘴角一抽,把笔丢下,把自家媳妇给牵回来:“你还管这里头的树啊草的。”说着回头去看干得热火朝天的手下,恨不得一人甩一鞭子。

以前他说的时候怎么没有人理,还说都是男人,谁看花看草。

梓妤不以为意:“莫正清班房外就有颗柿子树,他总给我送结的柿子,怎么就你们这儿乱七八遭,还以为陛下怎么苛待你们了。打杂的小吏都干什么去了?”

“都给这些饭桶整日的做饭吃!”

许嘉玄把人按到椅子里,警告看了她一眼让别再乱动,这才再去把折子写完。

过了有小半个时辰,吩咐去打听消息的锦衣卫总算回来了。

“陛下一同传召了任家的老夫人,还让人取了任家的藤条。一开始,那任老夫人在宫门前还气焰嚣张骂小林氏忤逆,伙同您来欺负他们任家一门,结果见了陛下听到医女说验旧伤的痕迹与藤条无误,被陛下一拍桌子吓晕了。”

梓妤默默在心中同情了明德帝一把,这朝务事忙不完,还得忙臣下的家务事,又是遇上那么个不讲理的老妇人。估计也被气着了。

许嘉玄自始自终沉着脸,听到说小林氏要求和离,唇更加抿得笔直。

“可陛下不同意和离,说如若你走了,他们任家已经歪了家风,你儿子还姓任,往后没得被他们一家子活活给耽搁了前程。说既然武安伯懦弱难当大任,于是把武安伯的爵位直接给了任小四爷,还给小林氏赏了条鞭子,说往后谁再敢无理对你动手,你就拿这抽回去。”

“那任老夫人好不容易醒过来,听到那么一句,又晕过去,被人抬出宫的。”

梓妤听得通身都舒爽了。

她这个伤极了人的父亲,总算是做了回好事,给出了口恶气。

许嘉玄脸色好转一些,拿起折子要去做正事:“我送你回府,看看姨母,再进宫一趟。”

两人从北镇抚司出来直奔侯府,小林氏已经被送回屋,在宫里上过伤药,此时精神尚可。

梓妤看得出来许嘉玄有话要单独说,就把眼晴通红的任业宸给拉出屋。

小林氏望着一脸愧疚的外甥,笑得温柔,伸手轻轻摸了摸他的冠:“这回若没有世子,我可能就去了半条命,陛下也不会如此重罚任家人。其实姨母还是沾着你的光,利用着你的权势,该说谢谢。”

许嘉玄沉默了许久,最终只说:“我会把宸哥儿当亲弟弟一样扶持。”

小林氏眼眶湿润,看着他仍是替任家人求了请:“不管怎么样都好,留他们一条性命吧,莫让他们折了你的福。”

“外甥不会在宸哥儿的好事上添晦气,姨母放心。”

此时宫中,朝中一堆破事,太子被接连弹劾,明德帝断完臣子的家务事就连轴转着看折子。

今日朝中多是些参詹事府官员行事不当,奢靡成风,连里头人家纳个妾都拿来做文章,说礼金几何流水宴又都是些什么山珍海味。

看得他实在是烦不胜烦。

许嘉玄于这个时候来,免不得被甩脸子看。

明德帝看过折子,把折子一摔:“河南赈灾款的事情还未清,如今漕运上也烂七八糟!那些水寇是带着货进的京,中途被识破成了流寇,老三那儿有人盯着根本没见着货,那些货究竟是要给谁的?这都要反了吗?!”

三皇子收留这些恶人不假,却是拿来当杀手,可漕运上走的都是军饷兵器米粮官盐布匹,这些东西可是关系国之根本!

每年都有水寇,每年都要丢那么些船的东西,特别是兵器,落入这些人的手中可不就是要反了!

这不得不叫人怀疑是在养私兵。

“查!”明德帝一拍桌案,怒道。

许嘉玄便抱拳一揖:“臣领命,即日出发去暗查。”

如今周锦成还在河南没回来,北镇抚司有差事,自然只能他去。

明德帝看着弯着腰的许嘉玄,想到今日他母亲的那个妹妹,如今镇抚司亦群龙无首的,许诺道:“此回从江南回来,你这同知也该升一升了。”

自古无功不受禄,帝王是许了话,可到底还是要看到实绩。许嘉玄明白这话中玄机,郑重道:“臣必定不负皇恩。”

从乾清宫出来,许嘉玄又被太子的人请到了东宫。

太子坐在大殿中,面前桌案摆着棋子,他一手捏着子,在跟自己对弈。

“见过殿下。”许嘉玄行一礼,“不知殿下召臣前来有何吩咐。”

“可不敢吩咐副使什么,没得又把我坑沟里。”

太子收起平常对臣子的那种温润谦和,张嘴便是带刺。

许嘉玄木着一张俊脸,眸光幽暗,让人觉得他深沉莫测。

“殿下此言差矣,如若臣也列于他们弹劾中,如何走江南一趟,为殿下扫清前边的荆棘。”

太子倏地抬头,眼底闪过厉色,晒笑道:“以前只知道许副使武艺高强,如今算是知道许副使不但会耍嘴皮子,那些个阴谋诡计也耍得好。敢情还是我错怪副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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