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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地寒冬无甚消遣。

金陵的冬天,苏哲从来都不喜欢待在室内。别人围炉赏雪的时候,他在校场上冒着风雪驰马射箭,舞刀弄枪别人拥着厚厚裘衣犹嫌寒冷,他穿着单衣还能满头大汗。最最文静的时候,也就是陪霓凰踏雪游园,为她摘一支梅花簪上鬓发了。

琅琊山上的冬天,永远不缺新鲜乐子。别说蔺少天师一个人就能把一个庄严肃穆的山头炒得热闹滚滚,就是琅琊山上川流不息的信众,算命摊子上从早到晚不会断档的人流,也让苏哲忙得根本想不到“无聊”二字。

然而在这风雪弥漫的草原上,苏哲除了窝在帐篷里烤火,默背以前看过的兵书文史,就只有和前来拜访的大巫、各部贵人,乃至贫苦牧民聊天打发时间了自然,不动声色地了解胡人实力、兵民情状之余,他也少不了把从天师道听来的各类神仙故事,加上自己的改编创作,一叠一叠甩卖出去。所谓巡行四方,奉宣教化,咳咳。

纷纷扬扬的大雪连下了十来天,好容易等到放晴,长生天格外给面子,狠狠地冻了一天,便有羽陵部汗王的长子来邀苏哲出外行猎。苏哲在帐篷里实在闷得七窍生烟,欣然从命,裹上最厚的一件大氅,骑上迭剌部大巫祭新送来的良驹,兴致勃勃地加入了队伍。甄平苦劝未果,无奈,也只能背弓挎刀,提心吊胆地跟在苏哲身边,暗暗埋怨北辽这个破地方烧的全是牛粪,想给公子生个手炉都没处装炭。

苏哲不紧不慢地控着马,走在队伍中间,用还有些别扭的胡语和旁边的辽人聊天。奉命保护他的是汗王长子的伴当呼伦,被小神仙笑得如沐春风地这么一问,恨不得知道什么全都倒出来:

“这种天打猎最适合了,底下软,顶上冻,看着是一层冰壳子,一脚踩下去,咔吧,陷在里面……那些黄羊啊獐子啊什么的,平时射都不容易射准的,这会儿过去捡就可以了!”

“那……”苏哲环视了一圈周围刀枪出鞘,弓箭上弦,杀气腾腾的样子:“我们还带这么多家伙作甚?”

“打狼啊!”呼伦睁大了眼睛,一脸“中原来的小神仙果然不懂这个”的表情,极自豪地给他他讲解:“草原上的狼可狡猾了,这种天合适捕猎,我们知道,它们也知道。要是不带足家什,那就不是我们打它们,是它们逮我们啦!”说完,自觉讲了一个十分好笑的笑话,在马背上前仰后合,哈哈大笑起来。

“那……你们怎么知道什么路好走?什么路会陷住羊群?”

“这简单啊!你看……”

时间在谈谈说说中过得极快,一会儿,就到了围猎的地方。胡俗,春夏分散游牧,冬季聚居越冬,汗王的这个越冬聚居点足有上千帐,这一次规模不算大的围猎,且不是汗王亲自率领的,也招呼出来上百号人。苏哲一副从来没沾过血的纯良样儿跟在人群中,弓都没挎一张,身上唯一的武器就是草原上人人必备、用来割肉的短刀,抄着手站在高处袖手旁观,看得有滋有味。

这场围猎颇为顺利。号角四起,各部辽人分割包抄,刀光森寒,箭矢如雨,把陷在深雪里的黄羊、还有捕猎黄羊的狼群一起往死里打。吃过早饭出发,到得日上中天,已经有三四十头黄羊、十来头死狼被从雪坑边缘拖了出来,整整齐齐排列在山脊上。苏哲从鞍袋里掏出奶干慢慢嚼着垫饥,跟着意犹未尽的战士们策马前行,看他们追着狼群不断放箭,忽然轻轻“咦”了一声。

“甄平,你看那是什么?”

“都是狼啊咦?”

这时狼群已经被逼到一片岩壁下方。残存的七八头大狼背靠岩壁围成半个圈子,冲外面低低咆哮着,淌血的爪子不断抠着地面。圈内,几头半大不小的灰狼被大狼掩蔽在内,不安地呼噜着,偶尔有一头不自量力的想要冲出来,都被它们的长辈一击抽回圈内。

而,那些小狼中间,匍匐着一个绝不相同的身影。

那是个孩子。四肢着地,身上脏得和灰狼没有两样,甚至嘴边还留着撕咬生肉留下的血迹但是,那是个人。

周围的辽人战士低低惊呼。苏哲侧耳倾听片刻,听出他们喊的是:“鬼狼!”“鬼狼!”而后,那些刚刚还在喧哗笑闹着,把打狼当成嬉戏的汉子们一个一个张弓搭箭,沉着脸对准了狼群的中心。

“都住手!”苏哲蓦地挥鞭一拦:“甄平,把他带出来!”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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